第十九章 议定(1 / 1)

内堂之中。

秦知县心里叫苦,这位寿宁侯,比之建昌伯和周家的,还有那一位,可压人的多了。

谁能想到呢,寿宁侯是这样一位寿宁侯!也不知只是面子光,还是……

张鹤龄可不知秦知县心中所想,他正了正身姿,看似平常的问道:“秦知县,外面说的听着了嘛?”

“啊!”

秦知县顿时一机灵,抬眼看向再次发话的寿宁侯,侧身规规矩矩的行礼回道:“侯爷,下官身子略有不适,未太留意!”

张延龄皱眉喝道:“你这县官,还在跟我兄弟二人打马虎眼,昨日的事,还有现如今这些人,莫不都是你撺掇的?”

秦知县赶忙解释道:“伯爷,下官真不知,下官可不敢和二位爵爷起心思,下官……”

“呵呵!”张鹤龄淡然道:“无妨,建昌伯说的只是猜想,当不得真。既然你未听清,本侯且告你一声,外面的人,打算着把田契拿回去,嗯,大致是没银子的,而后,给本侯打个欠条。秦知县,你觉着怎样?”

秦知县心里暗忖,可以啊,早解决那是好事,也省的他再动心思,前番的事也就翻篇了。

可想归想,但他真没法说出来,也只能老实道:“侯爷,下官不知,一切以侯爷的决定为准。下官这大兴县上下,全力配合侯爷,要人出人……”

“你这县官,话说的漂亮。别以为昨日的事本伯不知,本伯不怕告诉你……”

“延龄……”

张鹤龄摆了摆手,打断了张延龄的话。

“既然你还是不知,又言以本侯为主,那本侯或可做一回主。”

张鹤龄更加淡然,面无表情道:“不过,本侯今日行事缺了些维持秩序的人手,在此之前……”

秦知县赶忙起身:“下官立即安排县里上下的衙差、捕役,全力配合侯爷行事……”

“不用,你县里的也有事务,虽是近晚,但亦不能因我张家的事耽误了县里的公务。”张鹤龄摆摆手道:“正好,本侯遇到了几个军户来这附近公干,因而临时抓了他们的壮丁。本侯给秦知县打个报备,毕竟军户进城帮本侯,有些不好说,还请秦知县做个见证,稍后也烦劳秦知县吩咐下面配合一些。”

“呃!”

秦知县脑子顿时一轰,莫不是,可怎么会呢?

张鹤龄可不管秦知县的表情,朝张延龄吩咐道:“延龄,帮为兄去院子里吩咐卢琳一声,让他去把人带过来吧,先和秦知县认识一下,一会儿也好配合配合。”

张延龄不知道是谁,但哥哥吩咐,左右也就是个打下手的,他也没在意,点了点头,出去吩咐去了。

堂内安静下来,张鹤龄也不说话,只是手指轻敲着身边案几台面。

秦知县却是如坐针毡,他心里的担心一丝丝在扩大。

可千万别是,千万别是!

他心里一个劲的在念叨,似乎是在祈求某一路神灵保佑。

可稍顷之后,人来了,他心里所有的侥幸消失了。

张延龄带着一个30左右的彪形大汉回到了堂内,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家兄长。

张鹤龄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目光看向了进来的人。

“卑职,通州卫乙字千户所标下百户官,蒋继宗,参见寿宁侯,建昌伯!”

张鹤龄笑着看向昨日还叫蒋厉的人,此时的他穿着6品武官常服,正恭敬的行着单膝跪礼。

“起身吧!”

“谢侯爷!”

张鹤龄笑道:“蒋百户,咱们又见面了!”

蒋继宗躬身抱拳道:“卑职惶恐,侯爷召唤,卑职岂敢不来。昨日卑职及手下弟兄不识真神,多有冒犯,故特来请罪,请侯爷、伯爷责罚!”

行礼、低头,不谄媚,亦不诚惶诚恐,但一言一行,却也真诚。或者,还要加上一点顺从。倒是一个有决断的。

张鹤龄微笑着在观察蒋继宗,而张延龄却是极为古怪,昨日兄长一句话,他以为大致是随意一说,没想到这人还真来的。且穿上了行头,自报家门,主动请罪。

“那个,你说你一个百户,怎就……”

张延龄想说他胆子怎就这么大的,以他的想法,是要教训一二的。但考虑之下,也不知哥哥到底意图如何,终究未把话说完。想了想后,看向自家兄长,问道:“哥,要不私底下再问问,回头也好……”

张鹤龄笑着摇摇头:“蒋百户,免礼吧。你既然来此,那本侯给你一句话,本侯不问你原由、因果,只以事实说话,既是认错,那有错当罚,罚过以后,前事尽了,以后且行且看!”

“卑职知错,认罚!”

“好,那本侯今日就罚一罚。今明两日,本侯要在这大兴县里做些事情,你带着昨日的那些弟兄替本侯维持内外,按本侯命令行事,直到本侯回京,你方可回返。

至于你是不是大兴的,是不是该听本侯一个空头爵爷的差遣,会不会因为差遣耽误他事,更甚或回去要因耽误获罪,本侯尽皆不理。

本侯问你,你可听清了,可认罚!?”

蒋继宗再次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认罚,所应一切,卑职一力承担!”

“起身吧,不用动不动就行礼,本侯不讲那些虚的。”

张鹤龄笑着摆摆手,接着指向秦知县,言道:“正好,这位是大兴知县,你与他协调协调!互相先认识一下吧。”

“下官蒋继宗见过秦县尊!”

“蒋百户客……客气!”

蒋继宗行礼规规矩矩也正式,真如初次见面一般。

可秦知县则未有这般自在了,他勉强笑了笑,跟着见了一礼,甚至连文官的架子也没了。要知道,虽然二人都是6品,但实际上,差别可不小。蒋继宗自称一声下官不为过。

张鹤龄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见礼,礼罢之后,他吩咐二人坐下,道:“先前说的,秦知县,趁着约定时辰未至。本侯再问一次,这田契之事本侯处理了,你大兴县是否真个支持?”

“侯爷定个章程,下官,一应凭侯爷作主!”

“好,既如此,那本侯就说说本侯的章程!”

张鹤龄满意的点点头:“先前本侯倒是没有太准的主意,但刚刚那几个老农的话倒是给本侯提了个醒。既然打欠条,他们这些土里抠食的能抠出几个钱来,打了欠条何时能还上,介时还不上账,难道还要本侯为银子扒他们屋子,让他们卖儿卖女?我张家做不来这事儿。”

张延龄又是古怪的看着自家兄长,这话,让他说他绝对说不出。

下面的两人,蒋继宗认同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认同还是假认同。秦知县则是眼观鼻鼻观心暗自腹议。

张鹤龄也不理他们,犹自道:“本侯也想快点把事解决了,省的有乱七八糟的人惦记。打欠条这个也算是个法子,但本侯的利没法保证啊。那可是8、9万两银子,我张家如今日子不好过,这也不是一笔小钱。

不过,若是大兴县能给这些老农们作保,本侯再向陛下请旨,请户部和刑部来做个公证,一来,田契不会私相授受害了这些农人,二来,定个期限,本侯可再稍加宽延,终归亦能拿回本侯的银子。左右这些田和这些老农就在大兴地界,衙门作保,可以押着地契收他们租子来抵账,办法倒也多的是…”

听到这里,秦知县哪能坐得住,赶忙起身,苦着脸道:“侯爷,这个保,我大兴县作不了。即便做了,侯爷您这,亦是无法保证啊!”

张鹤龄笑道:“你大可放心,本侯去请旨,若是不嫌麻烦,可再请陛下给顺天府下道旨意,因而,大兴县,这个保可以作!”

“侯爷,真的做不了……”

“那这就不好办了!”

张鹤龄的手再次敲起了案面,像是在斟酌为难一般:“那只能按着原来的法子了,不过,依然还是要你县衙出面,给那些百姓们做个保证,也给本侯做个保证。保证这些田,只能是这些老百姓赎回。当然,在未赎回之前,这些田契自然还是属于本侯的,本侯的租子不能少。”

“先别急着开口,本侯再说一句,教你知道,我张家讲理,但若是不讲理,咱张家也使得,比起周家、李家,我张家丝毫不差分量。本侯会派人时常看着,若是有不对之事,勿谓言之不预!”

秦知县嗫喏着,最终叹了口气,摇头道:“侯爷,下官作不了……”

张延龄很不满意,顿时断喝道:“你这个县官,左一个不行,又一个不保,三司见证下来的事,我们兄弟更是不曾强行规定期限,让步如此了。只是让你这个地方官出个面维护下公正,这都不可?那你这个知县还做个甚么?”

“建昌伯,下官真的不行啊!”

秦知县真的想答应,左右田在与否对他无有损失,先前不就是如此,他才敢动下心思。可他知道,这一次张家张鹤龄不是开玩笑的。听之前所言,算是暂时不予追究,可若是再出现阴私,张家不会放过他,虽说是空头爵爷不容易成事,但若是想坏事,那也不难。

会出现阴私吗?必然的啊,县丞,主簿,包括那些个胥吏乡老都有可能,除非他一直盯着,否则难免。可他若是真这般作为,他这个知县日后也没法在这大兴县立足了。

“你!”

张延龄气的一拍桌案,指着秦知县就要开骂。

“延龄,不用强求,咱张家要讲理。”

张鹤龄淡笑着按下张延龄,继续道:“倒是本侯未曾体谅秦知县了,那本侯就无有太好的法子了。”

“嗨!”

张鹤龄似乎是突然醒悟一般,拍了拍脑袋,言道:“本侯怎就脑子转不了圈呢。既然说是欠条,他们这些人没法保证,本侯可以啊。想本侯堂堂大明侯爵,皇亲国戚,这点保证该是有的吧。”

“秦知县,你认为呢?”

秦知县已经麻布了,机械般跟着问道:“侯爷说欠条,怎个章程!”

张鹤龄道:“本侯请秦知县出面,和这些百姓们解说,若是今明两日他们能拿来银子赎田,本侯一应兑现。不过,若是不可,他们赎不了,那不能怪本侯不给机会,这田当是本侯重新买下了。

且放心,本侯按价补上,不过,秦知县当是知晓,我张家现如今日子也不好过,一时间拿不出那许多银两,只能先欠着!”

“侯爷,这,或许也难啊……”

秦知县依然一副为难模样,其实说起来,也不难。这些田,从这些老农手里出卖之时,短的一两年,长的已有三年以上了。这么长时间,谁家还会一直惦记着这些。

若是他这个父母官代表衙门作一保,衙门的威严和衙门的信誉双管齐下,大致是没问题的。可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想保。

张鹤龄大致能知道秦知县的心思,他也不在意,继续道:“本侯自不会空口白话的打个欠条。本侯拿个章程,你先听听。

这300顷地,本侯定了,田价翻倍,原本3两,本侯作价6两。而只要定下契约收了我张家欠条之家,可凭契约按数佃租耕种。至于田额,按上中下三等,上田定两石五,中田两石,下田一石五。佃租两成五。本侯所欠下的银子,每岁用佃租抵扣,直至偿完为止……”

张延龄顿时一跳,赶忙拦了话:“哥!这太低了,这可是京郊县,好田,这么低不行!”

“延龄,咱们是国戚,要有国戚的担当,不要在意这些许的租子。民富国强,就当是咱们这些勋戚为大明做一些贡献吧!”

“哥……”

秦知县也是眉头一动,田价作的不高,但这租子确实低,若是真能兑现,那倒是可以办。念及此,他不由的看向寿宁侯。

张鹤龄似乎是看懂了秦知县所想,安抚下弟弟后,继续道:“秦知县大可放心,不说本侯在京城的信誉,本侯也不玩这些虚的。本侯会请三司公证,所有契约签订和欠条皆会在三司留下备案。此事本就在三司关碍,三司亦有为重要契约做公证的职权。以本侯的身份,他们必然会应下。

你大兴县呢,作为中人保方,本侯亦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白白使唤你们帮我张家前后操持。本侯做的租价两成五,可划出五成,归秦知县及大兴县所有。同样,一切皆有公证。

你大兴县需要做的便是,保证契约的公正,落到实处,秦知县,本侯已仁至义尽,惟愿尽快了结此事!”

“侯爷,当真?”

秦知县眼睛一亮,半成,3万亩地,即便定额低了,那也不少了。而且,这事儿如果成了,不论上下内外都有交待,衙门还有了实惠。

“自然当真,本侯一言九鼎!本侯可再给一个保证,契约会与田地挂靠,也即是说,若是本侯违反了契约,三司和你大兴县可有权发卖田地,补回损失。

不过,本侯依然丑话说在前头,见证皆有,你大兴县也有了保证,那所有一应俱要按着契约行事,丝毫不可变改。否则,本侯即便是官司打到陛下那儿,亦绝不相饶,勿谓言之不预!”

“侯爷尽管放心,下官会全力配合,决不懈怠,契约成就,之后一应事由,下官及大兴县衙更会全力保证契约运行。不使侯爷满腔爱国怜民之心错付!”

秦知县得到了承诺,这会儿放心了,他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好,既如此,蒋百户自去带人维持秩序,秦知县就陪本侯出去吧!”

“喏!”

“侯爷请,伯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