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有人在月光下闲步而来。↖
竟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穿着一件裘衣,不过她身子孱弱,固然身子裹得紧紧的,却还是禁不住有几分瑟瑟之意。
碎步到了秦少游跟前,上官婉儿正色道:“陛下有言,请秦少游进正殿说话。”
秦少游忙道:“臣遵旨。”
于是尾随提着盏小灯笼的上官婉儿,信步往紫微宫正殿去。
因着是寝宫,所以与万象神宫和宣政殿不同,这儿曲径通幽,少了几分大气,却是多了一些别致。
待离了众人的目光,上官婉儿放慢了一些脚步,她复杂的看了秦少游一眼,不由轻笑:“今夜是你的大婚之夜,想必有些遗憾吧。”
“啊……”秦少游本来以为,上官婉儿一定会问一些‘正经事’,不料居然问如此刁钻的问题,他讪讪一笑:“尚可。”
尚可二字,显然有敷衍的意思。
上官婉儿也只是莞尔,并不以为意,抿着嘴,继续前行。
秦少游皱眉,只得加快脚步,道:“上官待诏为何不问问令弟的事?”
令弟自然是上官辰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有时候秦少游很奇怪,这一对姐弟,一个深沉,一个豪放,一个婉约,一个死不要脸皮,天知道是不是一个爹生的。
上官婉儿只是轻笑,道:“这有什么要问的呀,一切自有你安排。”
呃……
秦少游不禁无言以对,今夜是捞取资本最有利的时机,说句难听话,谁要是能在今夜出一点力,从龙之功就逃不掉。等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论功行赏,那便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秦少游确实对上官辰做了安排,这一次上官辰也参与了‘变乱’,他主要负责的是保护太子殿下。没有错,只要破了城,他便领着一队人,直接往龙门宫去,这个差使好啊,几乎没有什么危险,可是功劳却是实打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简直就是为上官辰这种人渣量身定制。
本来秦少游以为上官婉儿会问。谁曾晓得,她竟问也不问,一句你自有安排,把秦少游办要邀功讨好的话统统化为乌有。
待抵达了正殿,上官婉儿盈盈一笑:“陛下就在殿中,魏国公,请觐见吧。”
秦少游点头,举步要进去。
“等等。”上官婉儿不由道:“你方才为何不问我。陛下现在是什么心思,你今夜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暗合陛下的心意。”
秦少游反而很是洒脱,他呵呵一笑,道:“噢?是吗,可是我为何要问?若是有什么话,上官待诏早就说了。”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官婉儿不禁噗嗤一笑,她极少露出这样烂漫的笑容。于是忙是把俏脸别到一边,尽量不使自己失态,而这时,秦少游目光一沉,举步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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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秦少游见过陛下。臣听说,相王李旦,图谋不轨,怀叵测之心,欲加害陛下,臣不敢造次,深夜前来,敢问陛下是否安好。”
措辞是早就想好了的,很多时候,你做事可以鲁莽,可是怎么说话,却需要谨慎再谨慎,秦少游拜倒在地,他没有抬头去看武则天。
武则天藏在帷幔之后,只留给了秦少游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她没有说话。
殿中鸦雀无声。
秦少游见状,倒也极具耐心,并索性沉默不言。
终于,武则天幽幽叹口气,轻声道:“秦少游,你说人若是为了别人去做一件事,是什么心思?”
“啊……”秦少游不由道:“臣不明白。”
武则天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明白,其实朕早就明白,你和朕是一样的人。”
秦少游不知这一句话是褒还是贬,一时答不上来。
武则天又是叹息:“你我都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可是人不自私成吗?朕哪,若是自利,只怕现在还在庵里做比丘尼呢,而现在,朕该享的福也已享了,老了……”她哂然的发出了笑声:“难得,为了别人做了一桩好事,今夜………真是长啊……从今往后……秦少游,你我就是另一个身份相见了,令月托付给你,朕很放心,因为比朕想的还要不简单,可惜啊可惜,可惜你不姓李,可惜你不姓崔,不姓郑不姓王,你姓的是秦,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是遗憾之处。若不是你姓秦,朕也不会托付你这样的大事,可是你因为姓秦,这辈子,就算到了头,也不过是三思和承嗣第二了,这既是际遇,也是天命。朕的那些外戚,都不如你,若是他们能有你一半,或许朕就改主意了。”
今日武则天说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倒像是个寻常市井里的老太太在拉着家常,她显得很沮丧:“从今往后,一切都要变了,朕要变,你要变,每一个人都会变,呵……朕就当是送你和三思、承嗣他们一份大礼吧,你不必急着感激,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令月。至于显儿,他不会是个好天子,往后……这局面怕是会更加复杂,噢,秦少游,你现在似乎已经开始在担心,往后的处境了吧,让朕来猜一猜,你现在一定在想,将来最大的隐患可能就是韦家,是吗?”
武则天轻蔑一笑:“韦家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朕得留着他们,留着他们,不是因为朕动了什么善心,而是朕太明白那个儿子了,那个儿子,注定是要被人控制的,没了韦家,就是被那些姓崔的、姓王的姓郑的控制,有了一个韦家,多多少少,还能争一争,总要让人投鼠忌器才好,朕临朝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学会,却是学会了一件事,那便是能站在朕面前的人,就没有一个人简单的,忠臣明日可以是奸贼,奸贼明日或许就有忠勇之举,你道是为何?因为他们和你我也是一样,都是为了利啊……”
武则天微微阖目:“朕老了,是该颐养天年了,这一点上,朕倒是信得过显儿,他啊,就算再恨朕,也绝不会让朕又丝毫不快,这不是他有孝心,是他不敢……”说到不敢的时候,颓废的武则天声音拉的很长,方才的疲倦一扫而空,目光中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度。
秦少游正想答话,却有宦官碎步进来,道:“陛下,太子殿下领着大臣,前来问陛下安好。”
武则天挥退了那个宦官,而后哂然冷笑:“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含笑着举起案牍上的碧玉麒麟獣炉,显得颇为可惜,最后还是猛地一抛,砸落在地,脸色旋即变得铁青,面目中带着几分狞笑。
秦少游明白,好戏就要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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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策军袭建春门的时候,刚刚回到龙门宫的李显几乎是在不安中度过,龙门宫内外,已经加强了戒备,经过了将近一夜的喧闹,等到那上官辰带着一队官兵抵达龙门宫,惊魂不定的李显看到了上官辰,才稍稍的安心一些。
而紧接着,崔詧等人便是到了,君臣见面,自是唏嘘不已,于是在崔詧的布置下,一面加派了人保护李显,一面准备好了车驾,带领群臣,拥护着李显入宫。
李显依然感觉很紧张,尤其是离了上官辰,进入了洛阳宫,虽然周遭尽都是崔詧这些重臣,可是他的心依旧还提在嗓子眼里,倒是宫中还算平静,天策军上下,自入宫之后,除了占据津要之地,控制了局面之外,也算得上是秋毫不犯,这让崔詧等人非但没有感觉到喜悦,反而有那么一丁点的隐忧。
一支明令禁止,且实力强大的军马,某种程度来说是极为可怕的,没有人劫掠,没有人袭扰,甚至连一丁点的混乱都没有,你大可以说,这是一支无私的军马,而他们的首领更是一个没有欲wang的人,可是某种程度来说,人家如此,倒更像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的私利,因为他们看得上的东西更多,也更为贵重,远远不是一些财货所能相比。
这些心思,本来是没有的,偏生因为秦少游选择的是建春门,又是一夜破城,于是各种担心也就随之表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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