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安的表情有些颓然。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样的豪情壮志，在战争没爆发的时候，人们或许还会念叨几句，可真当战争打起来的时候，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尤其是亲身参与到战争中的人。

这并不是说茂安怕死，在加入飞龙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可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亲临战场，却在没有建立任何功劳的情况下，就陷入到了绝境，这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太残酷了。

洪南朝着远处罗刹军的军营看去，忽然笑道：“怕个屁，刚才朝天军一团团长周兴给我送来消息，让我只管带兵守住这片阵地，接下来的事情他会搞定。”

这个回答让茂安愣了一下：“老大，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有救了？”

谁知洪南依旧摇了摇头：“敌军的火炮威力太强，根本不是我们这些肉体凡胎的士兵能抵挡住的，只要前方的防线被火炮突破，我军阵型必乱，到时候敌军就可以长驱直入。”

虽然如今他们依旧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但不管是洪南还是茂安都清楚，在士气这方面，他们一定比不过罗刹军。

毕竟飞龙军只是一支刚刚踏入战场的新兵，哪怕楚嬴为了这支军队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但他们在遇到未知的危险时，该乱还是得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谁也没法要求一个第一次面对战争的士兵，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处变不惊。

“说到底，这还是大军对我的信任不够，若是我能让第一师团每个士兵都对我足够信任的话，哪怕是面对这样的绝境，我们依旧能撑过去，所以归根结底，这还是我的问题。”

洪南说到这里，有些黯然失色。

“老大，不许胡说！”

“如果不是你的指挥，我们怎么可能将罗刹军那一万多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眼里闪过一抹坚定之色：“当初从家中离开时，我就对父亲说过，无论我在飞龙军的结局是生是死，我都绝不会让家里人蒙羞。”

“就算有天我战死沙场了，也会死的轰轰烈烈，让别人一提起我老爹还有这么个儿子，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既然刚才你得到的消息是来自朝天军，那我们自然可以信任。”

茂安已经想好了。

周兴让他们坚守阵地，不就是朝天军要去攻打罗刹军后方的意思吗？

只要能击败罗刹军，那他就算立下了战功，而且打仗死人本就是很常见的事情，至于是在坚守阵地中死去，还是在进攻的路上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茂安忽然抬起头来：“老大，你说我要是真死了，咱们陛下会不会给我赏赐？要是你能活下去，你就帮我转告陛下，咱死了之后也不要什么抚恤金，只求他给我爹写一封圣旨，让公公在那些乡里乡亲们面前把圣旨宣读一遍，让我爹脸上多沾点光就行。”

“你这白痴，说什么傻话？”

洪南一脚踹在茂安的屁股上，其实他自己眼睛也有些泛红。

“好了，废话少说，你可是一师的师长，你要是死了，一师那么多士兵要听谁指挥？所以你这个白痴，必须要给老子好好活下来！”

此时的飞龙军阵地上，罗刹军已经从后方紧逼过来。

后方，先头部队还在举着盾牌，抵挡着从罗刹军军营方向冲过来的火枪手。

前方，罗刹军突然现身，却并不跟飞龙军交战，只是将飞龙军团团围住。

而且这支罗刹军与此前的军队不同的是，他们除了配备火枪之外，竟然还配备了大量的炸弹。

一旦见到飞龙军前冲的迹象，就立刻用炸弹轰炸。

这让洪南感到一阵头疼。

他摸不清对方手里究竟有多少炸弹，所以不敢前冲，可在这种局面下，想要破局唯一的方式，就是大军压上去短兵相接。

当两军陷入混战的时候，炸弹能起到的效果就会减少很多，毕竟炸弹又不长眼睛，如何能分辨清谁是友军谁是敌军，如果爆炸的地方距离自家阵地太近，恐怕对友军的误伤还要比对敌军造成的伤亡更多。

可对方不敢冲上来，周兴又让洪南守住这块地方，使得洪南没法用大军压上去进攻，战局自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僵持住了。

如果只是平时倒也还好，反正如今飞龙军先头部队所在的位置也位于罗刹军炸弹所能波及的范围之外，罗刹军拿他们根本没什么办法。

可偏偏后方还有大量的炮弹不断落下，而且刚刚被飞龙军打的节节败退的罗刹军也在虎视眈眈，这分明就是在逐步蚕食飞龙军的有生力量。

这甚至不能算一场消耗战，而是飞龙军在单纯的被动挨打。

从罗刹军炮兵开始轰炸到现在为止，才过去了短短十分钟，飞龙军的伤亡就已经达到了三千人。

这可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如果真拖到一个时辰，那飞龙军的第一师团可就要解散了。

甚至对飞龙军来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处境，因为后方作为第一道防线的部队，正在遭受敌军猛烈地进攻。

那支五千人的部队，如今的损失已经超过一千，虽然因为他们和敌军距离太近，所以没有遭到炮轰，可奈何对方手里有火枪兵啊。

一旦这道防线被突破，敌军立刻就能长驱直入，而飞龙军内部如今的阵型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士兵们为了躲避炮弹的轰炸，只能四处逃窜。

在这样被打乱之后，他们甚至连自己所在的位置都不清楚了，更不用说去找到自己的长官。

“周团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洪南有些茫然，他只感觉从炮轰开始到现在过去的十分钟，是人生中最漫长也是最迷茫的十分钟。

但就在这时，炮弹声突然停了。

这让洪南顿时一愣，皱起了眉头。

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可再朝着罗刹军所在的方向看去，果然没有再见到有炮弹飞出来，也就是说，后方的炮兵突然停手了。

“老大，他们这是怎么了？”

远处忽然传来茂安的声音，惊醒了洪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