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一样的人,说不一样的话。
既然昌明大师问他信不信缘法,那便用玄之又玄的缘法来说。
顾松看着昌明大师的眼睛说道:“梦里的景象,天崩地裂,处处废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大师,几如人间炼狱。这样的景象,在我的梦里,出现了好几次。”
昌明大师低头合十,颂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轻声问:“所以你才捐了那么多钱,建学校?”
顾松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前几日,我就是在西川。昨日在川北的街上,看那边百姓安居,生活祥和。不知怎么的,心中却难安,也刚好想起到大师,准备择日再来向您请益的。”
他看着昌明大师的眼睛问:“大师,这就是缘法吗?”
昌明大师轻轻喝了一口茶,看着窗外的那棵树说:“你我结识,因为当时你有心救人,未竟全功。如今我时日无多,一动念,却总是想到小友,你又在梦中之地想到我,大概正是缘法未了,因果未断。”
他转头看着顾松,缓缓说道:“可有我能种善因之处?”
顾松见昌明大师全然不问为什么因为这些“梦”,就能费那么多心、花那么多钱在西川,知道在他眼中,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是做好事,就别纠结。
做了之后别纠结,做之前也不要纠结。
心中动了善念,就去种下善因。
大概,他是这么想的吧?
顾松放下了心防,认真说道:“您给我写的字,我一直记在心里。总是梦到这幕惨象,我就在想,这是不是什么冥冥之中的警示。于是我查阅资料,知道西川一带,确实在很活跃的地震带上,有这样的可能性。”
“尤其是在燕大,多次去过那边支教的师姐说,西川的校舍情况很糟糕,我才想着从教育这个方面着手。后来钱越赚越多,就干脆把这个事情越做越大。”
昌明大师只静静听他继续说:“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一切都是未知,也许只有足够坚固的校舍,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如果真的发生了天灾,我也还做了一些准备。但预防始终是更重要的。大师,如果您也有心,有一件事,以您的身份,倒是最合适做的。”
昌明大师再次合十颂道:“阿弥陀佛,小友请讲。”
顾松坐直了一些,诚恳地说道:“我的梦,正是大师坐观过去未来的明悟。大师忽有明悟,留下一桩宏愿给我。在兴建学校之余,也应当为家家户户准备一些应急的工具。我愿站出来,帮大师完成这桩宏愿,以应不时之需。”
昌明大师怔怔地看着他,问道:“要我来担这虚名?”
顾松认真地说:“大师德高望重,素有善名,您比我更合适发起这项号召。我只需您一纸手书,就能想办法,顺理成章地做更多事。虚不虚名,并不重要。只愿有一天,如果真的天降灾祸,西川百姓能多一分保障,就足够了。”
昌明大师默默地思量了没一会,就轻声喊道:“明尘。”
小沙弥应声推门进来,昌明大师道:“帮我磨点墨。”
小沙弥应声到一旁磨起墨来,昌明大师问顾松:“写给你?”
顾松摇摇头:“写给西川的张忠学长老。”
昌明大师微微颔首,取过一旁的纸张,铺在小几上。
顾松帮他拿镇纸压住一角,小沙弥把磨好的磨和笔送了过来。
昌明大师略一忖度,运笔写道:
忠学仁者慧鉴:见字如晤。
近来已有所感,自知时日已无多。行将示寂,却忽有明悟,梦及西川之地,天崩地裂,心神难宁。
与顾松小友结缘多年,素来感佩小友在西川的善举。近日邀小友前来,说至深处,已有一番心愿。
如今,我愿托付他,更做周全准备,以应万一。
顾松小友愿助贫僧了此心愿,昌明愿请仁者,同种善因。仁者与顾松小友相互适应,各尽其力,必然同舟共济,齐抵彼岸。
愿仁者身体康健,顺颂,道业日隆。
昌明字,丙戌年,冬月廿六于归元寺。
他写完搁笔,小沙弥把砚台和笔拿走清洗了,书信上的墨迹渐渐干起来。
“小友,这样就可以了?”
顾松点头道:“如此,我便多了一桩说法,可以多做一些准备。”
昌明大师低头合十唱颂,谢过顾松之后,才悠悠道:“转眼九十载,又是一轮回。小友多年来行善积德,是有大功德在身的人。能在晚年认识小友,也是我的一份福报。”
顾松谦虚地说:“大师谬赞了。”
昌明大师笑着说:“写完此信,我心已安。你事务繁忙,本不该为我一己之念惊扰你的。我必为小友夙夜诵经,愿你此生诸事顺遂。”
顾松看着昌明大师淡然的神情,知道此去大概就是永别了。
他不禁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只能轻声说:“多谢大师,我…再多陪您几日吧?”
昌明大师摇摇头笑道:“不必了,愚朽之人,心中已无挂碍。小友说了,需早做准备,我岂能对尘世有不舍之心,耽搁小友?”
顾松和昌明大师互相看着彼此,然后也笑了起来。
他把昌明大师的手术收了起来,起身致意,然后说道:“大师,如果有所感应,一定要告诉我,我陪大师最后一程。”
昌明大师微微点头答应了他,顾松就洒然离去。
昌明大师从窗外,看着顾松的背影,脸上是平静而欢喜的微笑。
缘起于此窗前,当日执着的少年已然洒脱自在。
他修持一生,见过了贤哲,见过了领袖。见过豺狼,也见过赤子。有人在这里求名求利,也有人想趋吉避凶。
他们都在世间行走,唯独这个少年最像是方外人。
昌明大师想起他与自己交谈时澄明的眼眸,其中分明不似少年人的懵懂。
见过了他,才明白宿慧这种事情,原来真的存在。
昌明大师转回了头,闭上眼睛轻轻诵读了起来…
顾松从归元寺出来,就安排了赵鸿涛,联系安排去天府。
等空管协调的时间里,他就干脆去了一趟鹏程万里。
李程鹏现在全心全力地盯着手上刚刚开始运作的神斧湖新城的项目,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顾松是最特别的人物,他仍然搁下了其他的事。
刚好是午饭的时间,两个人边吃边聊。
鹏程万里本身的资质和项目案例就不算差,再有顾松作为第二大股东,李程鹏可以发挥的余地直接上了一个台阶。
他也没有去碰那些道路桥隧等大工程,就专心在一个领域:为神斧湖新城盖房子。
而且现在,同时承担了一座大学城、一个人才公寓群、一个住宅楼盘的建设,就已经把鹏程万里的团队力量要抽空了。
“只要项目机会多、回款及时,你可以多分一些精力扩充团队。要不我帮你介绍个猎头?我燧石集团里很多骨干,都是他帮我找来的。”
李程鹏乐得如此。
跟顾松合作到现在,他确实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并没有要通过各种手段控制鹏程万里的意思。
告诉他消息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引见一些人给他,就只是安排助理关心一下公司的项目进展和财务状况。
这样的二股东,不能再好了。
现在这话,也没有安插心腹的意思。需要用什么样的人,还不是他李程鹏招进来?
顾松于是给吴克勇打了个电话,帮他介绍生意。
电话里吴克勇说道:“你在武湖吗?请你喝酒啊。”
“别!昨天喝怕了,现在正吃着饭呢,听到李总说喝酒我都差点反胃了。吃完饭马上要去天府,下次吧。”
两人扯了几句,顾松挂完电话,李程鹏就问:“一会还要去天府?你那个火箭的事情还需要再过去?”
“不是,有一个另外的事情,要拜访一下西川的张忠学大长老。”
李程鹏暗自咋舌,真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西川省的大长老,说拜访就拜访。
关键是,西川省的大长老如果没有什么真紧要得不得了的事,还一定会先推开其他的工作来接待他。
不是说燧石集团的资产怎么雄厚,张忠学非要这样。
而是顾松这个家伙他本身,能量确实太强了。
更何况,顾松对西川而言,意义又不同。
毕竟是向西川捐了5亿美元的人物。
等赵鸿涛提醒顾松该出发,他才从鹏程万里离开,径直奔赴机场。
天府市,张忠学确实把其他的事情先推开了,先接待顾松。
原因其实也不仅仅是李程鹏说的那些,而主要是去年夏天过来时候,聊的人工智能。
张忠学当时以为他只是敷衍,谁知道半年一过去,人工智能成了大热潮?
张忠学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也就半年时间,真有什么想法和思路,其实也还动不起来。
但现在就不能再落后了。
目前在这个领域,燧石科技就是权威。
而燧石科技,几乎是顾松的私产。
张忠学是必须要跟顾松好好地、深入地长谈一次,看西川怎么能在这个事情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然后没想到,顾松来到这里寒暄完之后,先递给他的是一封信。
张忠学把信看完,沉默不语。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西川地震?
两个人,怎么都像是对西川的地震预防这么重视的样子?
顾松当初一捐5亿美元,让全世界大为震惊的同时,更是在西川收获了难以估量的声誉。
这一点,只从西川人对顾松名下产品和产业的支持就能看得出来。
而那么多的学校,几条通往边远山区的公路,都是按照最高的规格标准在建设。
顾松对这个事情的关注,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又多出了一个昌明大师?
说明悟和梦什么的,按照他所信奉的理念,这些都是就真是无稽之谈了。
但昌明大师是谁?佛学界的领袖。
顾松是谁?
张忠学都懒得去数他的身份了。
张忠学不解地问:“你是昌明大师的信徒?”
顾松摇了摇头:“我与昌明大师相识,几年来一直有交往。”
张忠学有点无语,你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怎么和八九十岁高龄的高僧有交往?还几年了。
顾松说道:“昌明大师知道我捐了一些钱在西川盖学校,才托付这件事给我。我早上从燕京到武湖,见过昌明大师之后,我就马不停蹄地直接到天府来了。”
张忠学没说话,顾松这是在强调他对这个事情的重视。
于是他就说道:“预防地震确实是必须要做的工作。昌明大师说把心愿托付给你,那除了现在在建的学校,你还有什么想法?”
顾松认真地道:“昌明大师觉得,需要为尽可能多的人,创造一份生机。我们商议之下,觉得有三件事可以做。”
张忠学也是很重视的样子:“请讲!”
“第一件事,尽可能做到每个公共场所的消防和逃生通道梳理清查,尤其是标识的完善。”
“第二件事,一定需要多组织一些地震逃生和求生知识宣传,还有必要的演练。”
“第三件事,尽可能为每一户家庭,提供一个地震应急包。”
顾松说完,就先没再说下去,等张忠学的表示。
这些事情,都是琐碎的,也需要配套不少资金的。想要在一年之内推行到位,是需要张忠学这边拿出更高的力度去督导推动的。
令顾松有些意外地,张忠学立刻就回答了:“这三件事都没有问题,07年的预算,会多往这个方面给一些。”
顾松也就顺势说道:“张长老,我应承了昌明大师最后的宏愿,就会把它当做07年我在西川最重要的一件事去关心。关于地震应急包,我会站出来呼吁,尽可能多的捐助一些。”
张忠学愣愣地看着他,还要捐?
他一口答应下来,就是为了等会跟他深谈人工智能产业的时候,能多一些成果。
在西川最重要的一件事?
建学校…确实也属于这件事。
那人工智能呢?
张忠学不由得深深地思量起来。
顾松对这件事的关心,真的超乎寻常。
那自己…张忠学想了想,都已经表态了把事情做好,不如就再拔高一些:“我亲自挂帅,来推动这个事。”
顾松露出笑容,伸出手珍重地说道:“非常感谢张长老的支持!”
张忠学从他握手的力度里,再次感受到了他的重视,只能说道:“应该是我感谢你,还有昌明大师,对西川的支持。”
松开了手,顾松这才把那封信收好,愉快地说道:“张长老,还记得去年夏天,我们一起聊到的人工智能吗?”
张忠学精神一振,身体坐直前倾:“当然记得!正是想和顾总探讨一下,西川的机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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