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长得太高了，被煤灰遮住的脸看不清楚，依稀能看出他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
和江力差不多。
男孩没说话，盯着江来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去扶自己的同伴。
“高哥！！这娘儿们打我！！高哥你给我们报仇啊！”
男孩一巴掌打在对方头上，动作干脆利索，然后打了个手势。
【我不打女人】
“高哥那我们的煤核怎么办啊！这块是我们的地盘，这小子不想活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偷！”
江来听懂了。
直接把江力身旁的筐子给一脚踢翻，里面的煤核滚了一地。
“既然有这个规矩那咱们就遵守，这些煤核我们不要了，你也打过我弟弟了，咱们两清。”
说完江来背起自己的筐子转身就走。
江力跌跌爬爬的跟上来。
身后高个子的男孩默默看着江来的背影，身旁的同伴叹着气捡着地上的煤核。
“最近收成越来越差咯，高哥，听说钢厂在招杂工，要不咱们去试试？”
【你们去吧，我不娶】
“哎呀高哥，你的事咱们都知道，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咱们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是不是？只要你开口，咱们兄弟几个肯定都能进厂当正式工。”
男孩斜睨了他一眼，眸子冷冷的，不作任何反应转身就走。
身后，几个少年互相埋怨。
“都怪你，没事非要提高哥提前的事干嘛。”
“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说的又没错，钢厂上一任厂长是咱们高哥的爷爷，那厂里头那么多以前的部下呢，怎么不能给我们安排进去？”
“老他妈说废话，高哥要是愿意的话现在还能和我们在一块捡煤核？你还能按着江力打？别想东想西了，咱们现在日子不也挺好过么。”
有吃有喝的还有住的地方，不比以前天天忍饥挨饿要好么。
少年们纷纷离开，临走前将自己之前挖煤核的地方给盖好。
而另一边，江力发现江来没有朝着家里走，而是往另一处煤堆后面钻。
“你去哪？我们不回家吗？”
“下次，江力你听清楚了，再喂喂喂的喊我，我就揍你。”
换做以前江力听到这话肯定忍不住要笑了。
但现在，想到刚刚江来拿煤核砸人的样子，他低着头不敢出声。
江来打人的时候比大哥还利索，不经意间在江力心底里留下了十分震撼的景象。
过了一会，江来招招手。
“过来，把筐子放下，把这里的煤核挖完。”
“这块煤堆是以前剩下的，不会有煤核了。”
一边说一边手不停的用钳子往里面掏。
话音刚落，一块坚硬的煤核掉了出来。
他震惊的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沉默了。
江来坐在一旁瞅着他，催促道。
“赶紧的。”
江力这下再也不敢废话多说了，弯腰埋头卖力的继续挖继续凿，眼睛越挖越亮，身体越挖越有劲，刚刚被打的地方都没那么疼了。
“江来……姐，真的有不少呢！”
一筐很快就装满了。
江力的筐比江来的大，能装的多。
江来点点头，背着筐子起身吆喝着。
“走了。”
饿得要死。
江力依依不舍的把挖出来的痕迹给埋回去，然后紧跟着江来后面。
“妈看到了肯定高兴坏了。”
“她看不到。”
“嗯？啥意思？”
江来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十分冷漠。
“我说，这些煤核她看不到，因为我要你带我去把他们卖掉，懂了吗？”
江力看着江来，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他挖得多但都背着大家去卖掉一部分，剩下一小部分带回去。
江来虽然跟着他一块去挖了很多次了，但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
“你啥时候知道的？”
“从你给沈幺幺买发带的时候。”
“……”
江力不敢说话了。
以前觉得坦坦荡荡无所谓的，经过刚刚的事情之后他莫名对江来有种愧疚感。
“这次卖了我也给你买个呗。”
“不，这次卖的钱全都归我。”
江力看着她，憋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给她就给她吧。
反正这些煤核都是她发现的，都给她也是应该的。
江力轻车熟路的来到国营大饭店的后面，找到伙计之后商量价钱。
最后以两毛四的价钱成交，两个人筐子里加起来将近八十斤的煤核，以三斤白面票，三斤肉票和十五块六毛三分现金成交。
全是毛票。
江力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拿到的时候感觉手心都发烫。
要不是江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挖的到这么多煤。
交给江来的时候还有点羡慕。
“江来……啊不对，姐，你现在是我们里头最有钱的了。”
江来面无表情的把五块整得装起来，然后把零的攥在手里。
“走，回家了吃饭了。”
到饭点了，再不回去又要挨骂了。
江来却直接走进了国营大饭店，然后到了窗口，要了一碗猪油面配一碟炒土豆丝。
江力盯着。
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些好的，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新鲜出锅的样子，热气腾腾的白面汤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猪油，看着可太香了。
不行，他也得搞一碗去。
江力有钱，靠着捡煤核他可攒了不少。
猪油面端上桌，江来那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她吃的很快但却不会给人一种急赤白脸的感觉，江力瞅着觉得有些陌生。
“我咋觉得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江来面不改色继续吃。
“怎么？天天被你欺负，第一次看到你被欺负的样子，还不许我露两手了？”
“原来你打人那么厉害。”
这时候江来吃下最后一口面，临了把面汤都喝了，最后放下碗静静看着江力，语气平静的说。
“不然你以为，我在外面流浪的这几年是怎么活下去的？”
“……”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猛然间，面前的面条都没那么诱人了。
江力有些食不知味，他想起在江来丢的那几天，家里虽然拮据但靠着爸爸的关系，天天都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