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子你学习怎么样？”才说到这里，幺舅端着两个瓷碗进来了：“这是你幺舅妈熬的凉茶，我们这儿简陋，都喝这个。”

“谢谢幺舅。”周至赶紧端上：“幺舅妈配的苦丁茶很好喝，从小每次到你家玩，都要灌饱一肚子。”

“凉茶再好喝，还是比不上黄瓜烧鳝鱼。”幺舅又提起了周至小时候闹的笑话：“肘子打小就有文学天赋，喜欢吃黄瓜烧鳝鱼不说喜欢，说自己只想变成小猫，叼着碗里鳝鱼，‘嗖’地一下窜房顶上去！哈哈哈哈……”

“不过现在我们都不做饭了，一会儿就去隔壁叫几个菜，中午我们吃个便饭。你怎么又跑联和乡去了？不习惯吧？”

“是有几个关于彝族项目在那边做，其实我还挺习惯的，身体都长结实了。”

“你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幺舅摇头道：“贫困地区的贫困县里的贫困乡，什么情况我知道的不比你清楚？”

“今年已经上了路，明年就可以摘帽子了。”周至笑道：“幺舅，你也别太小看我呀。”

“哦？来坐下坐下，我听听你的办法。”幺舅赶紧拉周至坐下来：“敢吹这样的大话，那是真干出成绩了。”

“你不关心我学习了？”周至贼笑着问道。

“你小子！”幺舅突然正色道：“你不会是学习上出了啥状况，想拿大话来搪塞我吧？正好你送我的拐杖就在这儿，你要不争气，我拿出来抽你！”

“我不信，你拿出来我看看？”周至笑意更浓了。

“嘿你还不信？！”幺舅站起身来，从挂着几件白大褂的衣架后面将拐杖摸了出来：“你看看在不在！”

周至从包包里将毕业证和录取通知拿出来递了过去，然后顺手将拐杖接了过来：“学位证还在学校，走得太急没来得及拿，这个你不用跟我计较了吧？”

“哟，真拿到了？！”幺舅一看到红色封面上的毕业证书就眉飞色舞，一把抢了过去打开：“哈哈哈你小子可真行！别人四年才学得完的功课，你两年就做完了！这个是什么？”

“研究生录取证书。”周至将已经被摩挲得包浆的满钉满眼竹根杖首给拧了下来，打开包包拿出一个礼盒，从里边取出南红杖首，重新给旋到紫竹杖上去：“本来我的毕业论文是做的彝族文字溯源，我师爷爷搞我的突然袭击，约了几个老头，让我讲数字图书馆的应用场景，也幸好我平时也在密切关注这个项目，没让他丢脸。”

“挺好，真挺好。”大井乡苏家最重学业，幺舅当然也不例外，当即对着外面喊道：“慧芳，肘子考上研究生了，中午让老五那边送个黄瓜烧鳝鱼来！”

“没考，是保送。”周至笑着纠正：“幺舅好有意思，看人下菜碟儿！”

“没看人，看成绩！”幺舅也笑着纠正：“从小到大哪次黄瓜烧鳝鱼不是靠学习成绩领的？这次也不能例外。咦？这手杖头子怎么变了？”

“这是我给您带来的礼物。”周至说道：“我在联和乡发现了一种玛瑙石头，寄到苏州让诸大师她们雕刻出来的。”

幺舅不懂这些个，但是只凭感官直觉，就感到了有些不凡：“这东西贵不？别太奢侈。”

“现在还不贵。”周至说道：“基本就是个工钱，将来那是将来的事儿了。”

幺舅妈又是忙活了好一阵，直到那个被幺舅叫做老五的厨子把饭菜送过来后才来到里屋，拉着周至就是一通好夸。

爸妈两边家族都算上，周至是第一个研究生，因此大家都很高兴。

蛮州餐馆的口味和夹川也差不多，不过没有夹川一些古怪的少数民族口味如木姜子，鱼香菜之类，而是更加偏近盐帮菜一些。

盐帮菜重油，咸口，辛辣，好吃那是当然好吃，不过对于老年人的健康来讲不大对头。

“这次去了联和乡，才知道情况是多么的艰难。”周至这才跟幺舅聊起了那边的情况和自己扶贫的套路，一番讲解下来，也不禁让幺舅和幺舅妈跟着叹息。

“其实穷都算好救的。”周至给外婆夹了一条鳝鱼尾巴，自己也夹了块黄瓜，这才说道：“最难的是就医。乡民们要是有点什么头疼脑热的，只能靠乡里的毕摩帮他们看，疑难杂症就只有送到县城。”

“那边的到县城的距离可不比蛮州。从联和乡到美姑，自己开车，我这样的老手山路都要三个多小时，要是送州里，那至少还得再来这么多时间。”

“不晓得老家大井乡的情况如何。”外婆突然插了一句嘴。

婆孙默契，周至立刻明白而来外婆的意思，大井乡医疗条件肯定不咋地，但好在人不算太多，要是幺舅和幺舅妈愿意回乡休养的话，倒是个好办法。

俗话说叶落归根，乡下还空气清新，风景秀丽，食材新鲜，消费水平还低，两人回去的话不会像现在这么累，还能造福乡里，安享清福。

凭两人的退休工资，在乡下那可以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听说五舅都还在干赤脚医生。”周至在一边拱火：“可见大井乡的医疗水平当真不咋地。”

“农民看病难，的确是困扰我们国家乡村建设的一个大难题。以我在的联和乡为例，现在只有指望大毕摩的孙女儿从卫校毕业，几个相邻的乡场才勉强有一处就医的地方。”

“老五的手艺当医生？他就在卫校紧急培训过三个月。”幺舅妈皱起了眉头。

“慧芳，要不我们回大井乡看看？”幺舅说道：“咱们在蛮州城里，最多算是锦上添花，还是得回老家去，才算得上雪中送炭啊。”

“大井乡有五舅在那儿，啥事儿都好办。”周至说道：“幺舅你那支的宅基地好像也还在吧？不过房子怕是已经不能住人了，得重新修缮一下。”

“也不一定非得在大井，在九支镇能够兼顾的地方可能更多。”幺舅妈已经在考虑自己的业务范围了。

“不管在哪儿，赵太医也能帮得上忙，他是县里的老中医了，芳女还记得他不？”

“当然记得，给三婶你从截瘫卧床医到扶墙走路，医术非常高明。”幺舅妈笑道：“要在夹川地界开诊所，这些老辈子的码头当然要拜一拜才顺当。”

婆孙俩就相视一挤眼，这事儿多半就成了，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