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周至在心底里就不由得暗暗翻起了白眼儿,徐老头当真是个老小孩儿性格,明明在这头指导自己进行复古绢料的制造,做旧,那头却一点不跟自己学生讲,就这样把他们干吊着。
不由得学生们不着急,这是明四家中最着名的唐伯虎的画作,在周星星的新版《唐伯虎点秋香》风靡华人世界后,连带着他的书画作品拍卖价都上了一个台阶。
这也可能是徐邦达为了刺激学生们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而刻意为之,不过效果看起来好像还不错,无论如何,至少一部厚厚的修复方案是搞出来了的。
周至只好将方案先接过,不过没有打开来翻看,而是对工作人员说道:“不如你们就着画心,给我讲讲你们的前期处理和修复方案吧。”
“啊是这样的,此件唐寅山水图的画芯为绢本质地,因为纤维编织的关系,年代久远,画芯表面附着不同程度的污迹,又因为画面破损非常多,且已经老化脆弱,所以我们在徐老的指导下,先用柔软的毛笔轻轻除去表面的灰尘,对于一些顽固的污迹,用锋利的小刀轻轻刮去,完成这道工序以后,才开始就清洗前的工作。”
“因为担心墨色在绢本上的保持度,我们首先用毛笔蘸清水在局部的墨色处做一下稳定性测试,确保墨色稳定不会遇水墨化,然后开始清洗画芯。”
周至点头,这也是纸本和绢本的细节区别,绢本强度在一定时间内比纸本强得多,画卷效果也要胜过纸本,但是保持性却因为材料的关系,远远不如纸本。
这也是绢本特别重视胶矾使用的原因,这其实也是一种固化工艺,但是这个工艺随着年代的推进,却容易造成脱胶脱色,书法还好,尤其是工笔重彩的绢本绘画,以及生绢为材质的书法作品,墨色和颜料是很不稳定的,洇、跑、脱、掉,几乎是通病。
因此保持度测试,是绢本修复之前必须进行的一道工序,如果发现保持性不行,那就需要在清洗前增加一道固化色彩墨迹的工艺。
其实固化的方法说起来也简单,不过就是胶矾,浆水,水油纸。
不过具体的配料浓度和使用手法,各家就有各家的本事儿了,荣宝斋在这方面,差不多可以算是行业龙头了。
清洗的过程中可以洗去一部分日积月累的灰尘和局部污迹,可以使画面干净明亮,还有一个作用是为了让画芯和托纸遇水,使得原本的糨糊黏性降低容易分离,为接下来揭裱做准备。
同时还要利用药水去除虫蛀,细菌等生物酸蚀降解等原因造成的局部画面颜色污染,将这些污渍去除之后,用干毛巾将画面的水分逐渐吸干。
画芯清洗完成后,就要准备好水油纸与薄浆。
糊水油纸的作用,是不使破碎的绢画芯移动,这个水油纸用浆的厚度,是根据画面破旧的程度来决定的,掌握好刷水油纸用浆的厚薄度,是各家装裱门派的本门功夫,也是装裱过程当中,最考验匠人功夫底子的工序之一。
因为绢本材料和水油纸的韧性不同,拉力不同,为防止崩裂,所以一定要加上两层宣纸保护好。
这一点也是绢本和纸本不同。
水油纸是糊在画芯正面上的,托好画芯之后,再将之整件翻身,背面朝上的放在裱画桌上,用棕刷刷平,下一步就可以揭画芯了。
在古字画修复工作里,揭画芯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行内甚至有个说法,一张古旧字画的生命能否延续,全看揭工。
揭不好,比如出现揭荒、揭去画意等失误,就会让这张字画失去活力,失去生命力。
所谓揭荒,就是揭过了头,揭裱的目的本来是为了去除背裱,要是在这个过程中伤了画心,就叫“揭荒”。
而所谓“揭去画意”,结果比揭荒还要严重,就是在揭裱的过程中不但伤害了画芯,甚至伤害到了画面中的重要信息构成,比如书法中的重要笔意构成部分,图画中的重要人物部分,核心山水部分,视觉中心部分,破坏了局部甚至全局的构图,审美,气韵,这样的问题就可怕了。
之所以说是“问题”而不是“失误”,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有时候根本是无法避免的。
比如唐代画家韩滉的传世之作,着名的绢本《五牛图》,在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颠沛流离后回到祖国时,画卷已经伤痕累累,洞蚀、霉斑遍布其身,画中五头牛身上多处补纸、接笔已经变色,画心有明显空壳。
揭去托纸以后,发现前人重裱时的“揭荒”,就留下了四十一处;仅在画意上,即出现在五头牛的身上的洞,就有五十五处,最多的一头牛身上有十五个,最少的也有四个。
全靠了当时国内顶级的修复专家孙承枝带领着故宫古书画修复团队,经过八个多月的精心修补,才将《五牛图》修复完成。
验收的专家组对修复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该画在补配处全色及接笔不露丝毫痕迹,与原画保持了统一,几乎做到了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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