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焕然一新(1 / 1)

装裱工艺,其实就是浆糊和水的艺术,周至用小酒精炉子和小锅调制淀粉水的时候,女主持人已经在一边开始激动了,听那语气颇为大惊小怪。

张思洛在一边充当翻译,问周至这是什么高端秘药。

周至笑道:“这就是淀粉,熬出来的粘合剂,其实就是中国人用了几千年的浆糊。”

老会长三幅作品,前两幅已经揭裱上墙了,今天只留下了“合理追求”那一幅,留作揭裱工艺的展示。

工作其实很简单,在台面上铺上一张大宣,然后将裁切掉边缘的原作去掉锦边之类装饰,画心朝下铺在大宣上,用开水和冷水交替浇淋,用毛巾卷辊压去画心和背裱之间的杂物,粘合剂,就可以将背裱揭走了。

老会长书法背裱用的是高丽纸,这种纸在中原封建王朝时期,长期被列为贡品,从唐代开始,就是宫廷高档书画用纸,因此周至和徐邦达对其性能并不陌生。

不过边上的女主持人属于小白,这个栏目也相当于非遗科普栏目,好多问题层出不穷。

比如浆糊粘合怎么能不让作品发生类似食品变质之类的问题,又比如墨汁在宣纸上书写时能够晕染,为何作品完成以后,再用冷热水浇淋,它就不会再晕染了呢?

对于这些问题,周至也一一解答,顺便也对国画做了一次科普。

朝鲜的书画类艺术创作基本是从宋元时期才开始,一直到一九四五年以前,都是照搬中原艺术,不管是书法还是绘画,风格和中国古代别无二至,尤其是十六十七世纪,将朝鲜画家和中国画家的作品摆在一起,你完全无法区分两者在创作风格,手法上的具体差异。

那个时候的朝鲜号称“小中华”,这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因此周至只需要就这老会长的书法讲解一下笔法笔意,讲解一下从结字的哪些特征,可以分析出老会长曾经师法过哪些书法大家,然后又产生了哪些自我变化,最后形成了现在的书法风格。

然后又讲起了作品产生“病变”的原因,将话题从书法作品鉴赏,转移到装裱工艺上来,一边聊天,一边将纸张背面的茧纸揭掉,只留下镜心。

在外人眼里,老会长的作品已经损伤得触目惊心,画心已经被撕裂得到处都是裂纹,全部加起来,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处。

但是周至却很轻松,他也没有搞危言耸听那一套,只老老实实告诉主持人,作品受损并不严重,修复起来非常简单。

主持人看着满纸裂纹的作品都傻了,这都叫不严重,那什么才叫严重?

周至笑着解释,现在这幅作品虽然撕裂纹很多,但是说到底都是新伤,而且伤害的属性很单纯,纯物理的。

相比国内那些上千年的古画,身上的伤痕包括了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很多还是相互叠加,相互积累,好些发现的时候已经碎成了碎片,最大的一片也不过扑克牌大小的那种。

中间还夹杂着上千年的灰尘污垢,现在老会长的作品对比起那些画作来,真的只能用“简单”来形容了。

说话间周至便开始对画心进行拼合修补,就是用水浇淋画心,利用水的浮力,将裂缝细心地拼合到一起,再用裁剪好的宣纸条叠压在拼合好的裂缝之上,让肉眼再看不到裂缝的痕迹。

这是个细活,也是个巧活,能够展现出修裱技术高下的关键地方,周至拿着牛角签子在画心上挑抹挪移,把活计干出了一种美感,不但徐邦达看得连连点头,就连金部长,张思洛和女主持人这样的外行,都能够看出周至技艺之精湛,手法之自信。

这就好像庖丁解牛的倒放镜头,待到周至将最后一条裂缝的纸条补上,原作和修补纸条在水的浸润之下融为了一体,原作的裂痕全部消失到肉眼再也看不出来后,修复室内所有人都彻底松了口气,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虽然裱画墙上还贴着老会长之前的两幅作品修复如初的画心,但是没有亲眼见识过修复过程的人,都无法想象其是多么的神奇和繁难。

周至这一手是熟极而流,所有人在听他讲解的时候,心里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就这?这有什么难的?

可等到看着他修复第一条裂缝的时候,又都不由得冒出另一个想法——这条缝,要是换成自己来,能拼得到这样天衣无缝吗?

代入感生成以后,再看周至修复,就不由得把心揪了起来,等到最后一步完成,所有人心里不仅松了一口气,还拥有了一种参与感,成就感,因此鼓掌也分外的热烈真诚。

修复到这里就简单了,接下来只需要贴上新的命纸,将作品刷到墙上等待干燥就好了。

接下来周至将另外两幅书法从装裱墙上揭下来,用低温熨斗细心熨烫到绝对平整,开始最后的装饰,镶边,封边压条,上框等操作。

因为国家对这次修复非常重视,使用的材料都非常难得,刚好又是周至的强项,国家花了这么多的力量,周至当然也要细细讲解,让这笔花费花得值当。

当得知这次装裱用的纸张是从中国找来的与创作纸张同年,同工,甚至同人制作的纸张,装饰用的锦边是来自乾隆内宫的藏品,本身就是文物,而外框则是用的产自海南岛的顶级硬木,主持人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当然修复效果也是异常的直观,当两幅书法的修复和装裱彻底完成,悬挂上墙以后,即便是外行人看来,也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作品以“一色正镶”工艺装饰。

耳朵,也就是画心左右两边比较宽大的富余部分;以及天边地头,也就是画心上下部分,都以乾隆暗纹兰芝盘肠纹茶色细绫做成。

局条,也就是画心和天边地头俩耳朵相接触部分的压条,是用朱红色乾隆八答回文宫锦制成。

而镜框则用的老紫油梨,其上四个角落还带有松竹梅兰的微雕,既提升档次又不喧宾夺主。

奢华的材料加上细腻的工艺,让如今的作品,完全可以用焕然一新,富丽堂皇来形容。

三日之后,当《合理追求》修复完成,李健熙再次过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两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