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有一些漂木,那是从上游放下来的。
每年涨水就是放排的日子,除了有人操控的大排,还有就是漂木。
漂木是散木,一根一根的,周至带来了抓钉,杨和和方文玉现在就用江边的石头将抓钉敲进木头,做成一个简陋的木排。
木排只有三根木头,两边各绑上两个充气的汽车内胎,这个也是夏天里夹川人游泳的常备工具,好多半大小孩家里都有一个。
将卤肉袋子,凉拌菜袋子绑在排上,将啤酒和饮料的拉罐放到往兜里挂水里镇着,还抱了一个西瓜放在木排上,大家脱掉衣服放到大密封塑料袋里扎进,然后开始下水,推着木排朝深水区走去。
卫非靠腿弯和腋窝卡着坐在轮胎上,屁股一沾凉水就彻底后悔了,吓得咦哇乱叫:“老子不去了老子要淹死这长江水怎么这么冷……”
不过却没人管他,齐心协力地推着木排就越过了江边逆流的“回沱水”,进入主流道,周至坐上了木排尾巴,拿一根长棍子拨拉江水调整方向,剩下的就交给江流自行推送就好了。
几个轮胎扎得很近,大家爬上轮胎按照飞机的坐法做好,爬轮胎的时候不可避免带来木筏的晃荡,再次吓得卫非尹哇乱叫。
梁红水性可能是所有人里最好的,她不坐轮胎,穿着红色泳衣戴着草帽,以跨坐的不雅姿势坐在了木筏头的木梢上,举着双手高唱:“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这是今年四月底郑智化发行的新歌《水手》,在台岛上动静不大,但在大陆却引起了超级轰动。
古代曾经是“有井水者必唱柳词”,现在是“有音响者必放《水手》”。
周至在船尾首先呼应,接着小伙伴们也跟着嘶吼起来:
“……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
在带着咸味的空气中,自由的呼吸。
耳畔又传来汽笛声,和水手的笑语,
永远在内心的最深处,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相比父辈,周至这一代人更多只是迷茫,而真正经历的痛苦很少,但是现在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荷尔蒙要求他们做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表达出格的观点,展示出格的态度。
他们也不知道为啥要这样,但是他们就觉得胸口里憋着一股气,需要呐喊嘶吼出来,才能够达到短暂的心平气和。
这就是每个人纯真的中二年代,渴望认同却拒绝对滚滚红尘妥协,渴望真爱却拒绝放下廉价的骄傲。
用批判的眼光看待世界,最终活成自己曾经批判的样子;
用骄傲的态度对待感情,最终如同一粒栗子,给初逢者打磨掉尖刺与硬壳,让后遇者捡拾起滋润与甜美。
然后他们说,自己长大了。
八月末的江流非常湍急,木排很快就漂过了石盘角,进入了长江与红水河的交汇处。
这里有一点小危险,因为红水河码头出来的船只,会与周至他们的线路有一处交集。
长江上的航道,尤其是渝州上游的一段,其实远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开阔,真正供航运的区域,其实只有江面枯水期的三分之一,在靠近白米乡的那边,船只从夹川码头出来,首先要切入主航道,再开始正常航行。
好在现在的船也不多,江面也足够的开阔,很快小木排就漂过了航标灯,离开了主航道。
这边就只有一些渔业社的渔船了。
经过小渔船的时候,小伙伴们还兴高采烈地跟人家打招呼,看得渔民们目瞪口呆,现在的娃子都这么作死了?!
卫非已经渐渐适应了过来,但是他还是不敢像小伙伴们那样跳进水里降温。
夏天的江面很热,江水又很冷,周至会跟杨和方文玉轮流控制阀子的方向,然后在跳进江流里边游上一段,缓解被烈日晒得发烫的皮肤。
卫非就不行了,只能用喝完后的拉罐装水往自己身上浇,屁股永远冰凉,身上永远晒着太阳。
还是梁红看得不忍心,将草帽扣在了他的头上。
夏日的长江水看着非常浑浊,其实主要是泥沙,水质本身还算是非常干净的。
梁红趴在木排上,撕着卤鸡翅膀问对面的周至:“你说等舒意她们看到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都晒成非洲人了,认不认识还两说呢。”周至也在吃东西,拿自己啤酒罐碰了一下梁红搁在木排上的啤酒罐,示意她和自己对一口,然后剥起了煮花生:“我们最多算是把这个暑假该黑的找补回来,红姐你就不一样了,雪上加霜,啊不,煤中送碳啊……”
梁红在水下给了周至一脚:“敢胡说八道踢死你!”
木筏因为这样的动作剧烈晃荡起来,导致卫非紧张过度:“交通工具上不要打闹!安全第一!”
“刚刚那些渔民才黑。”梁红说道:“他们都不怕热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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