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也是大行家,张口就报了出了两项和真品不同的特征:“所以除了釉水,别的还是没能逃出雍正仿品的局限。”
“那就还是仿造的水平不高?”余三哥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见两人挑出了一堆的毛病,开口问道。
“哈哈哈哈哈……”余老爷子和周至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乐得前仰后合,笑得余三哥和小六姐莫名其妙。
笑了好一阵子,周至才捧着肚子:“余三哥,历朝历代仿宋代五种御贡瓷器,仿到雍正年间算是达到了顶峰,再往上突破任何一点,都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虽说建国瓷是集中全国力量为建国献礼,但也要考虑成品率的问题,这个问题,只有改胎改窑温改釉料配方才能够做得到。”
“可这些全都改了,仿出来的东西就不像了,如何又保证成品率,又保证仿品能够以假乱真,这就是难点。”
“那要是我不追求成品率,专注于追求仿得像呢?”余三哥硬抬杠。
“这就有涉及到时间成本了。”周至笑道:“我们先不说瓷胎土配方的还原和釉色配方的还原,单说一个土法陈化工艺,都不简单。”
“为什么刚刚我们说香灰胎?那就是宋瓷胎土的特点。”余老爷子知道三哥和小六姐听不懂,于是耐心解释:“古人不像现代人有诸多的提纯工艺,他们制作瓷器用的胚土,就是采矿,焙烧,粉碎,除杂的工艺就是水漂,抟泥。”
“然后制作成泥砖,放到阴凉的地方码放起来,一放最少就得三五年,多的要十几年,几十年,让其中发生一些缓慢的化学反应,让杂质分解。”
“没过一段时间,作坊会将这些陈泥取出来,和新泥混合,再重复这样的工序。”
“这样的泥制作出来的瓷胎,可是能拿给你随便造的?”余老爷子笑道:“还不追求成品率,癞蛤蟆打呵欠,好大口气!”
“这还只是胎土的一例。”周至说道:“其余的釉料,窑口形制,用柴,烧造时节,控火控氧工艺等等,要将全套古代工艺都摸索出来,再以古法不计成品率地烧出和古瓷完全一致的瓷器来……那纯粹是自讨苦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无论哪朝,都走的‘以新仿旧’的路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岛国的蚂蝗绊龙泉青瓷大碗。”
“这又是什么故事?”余三哥这才发觉这行当的学问太大了。
“明代最强盛的时期是哪个时期?”周至问道。
“那当然是永乐。”余三哥说道。
“永乐年间,现在的岛国上有个幕府大将军叫足利义政,得到了一个最早供奉在南宋临安育王山寺庙中的青瓷碗。”
“但是这个碗已经在日本传承了两百年,出现了一条大裂。”
“足利义政感觉非常遗憾,于是趁派遣使臣的机会,将碗带来了中国,请求明朝政府重新烧造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来。”
“永乐帝询问了官员,让他们寻找名匠满足足利义政的要求,然而询问了一大圈,答案竟然是工艺已经失传,永乐朝的匠人,竟然烧造不出那样釉色的大碗了!”
“于是永乐帝只好命人用锔钉将那碗修补了一番,将之送还岛国,因为留在碗上的焗钉形如蚂蟥,故而在岛国被称为‘蚂蝗绊’。”
余三哥听得啼笑皆非:“真的假的?一只碗这么大阵仗?最后还仿不出来?还那焗钉锔了送回去?”
“真的呀,江户时代的儒学家伊藤东涯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叫《蚂蟥绊茶瓯记》,专门记录了这件事情。”
“古时候的文人都喜欢编故事。”余三哥还是摇头:“这也太夸张太好笑了……”
“可是这不是故事啊。”周至笑道:“这东西现在就在东京国立博物馆里边,岛国将之当做国宝的。”
“啊?”余三哥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说复原工艺的难度远大于复原成品的难度,那条路是很难走通的,南宋到永乐就三百多年,封建王朝的技术迭代还非常迟缓,就这样工艺都复原不出来了。”周至将手一摊:“所以三哥,知道这件瓷器烧造的难度了吧?”
“那这件瓷器值多少钱?”
“俗气!”余老爷子斥道:“这物件儿还是放我那儿去吧,我那里有间屋子锁着的,哝哝捣不了乱,还有一件是啥?”
“本来琮式瓶是准备送给小六姐的。”周至打开另外一个小得多的锦盒:“给您老的是这件。”
在余三哥和小六姐的眼中,周至拿出来的就是一个办公室常见的白瓷杯,唯一差别就是瓷杯上的桃花,嫩叶和小鸟怪好看。
“这是……”纵然余老爷子见多识广,都没见过这东西。
不过眼光却是在的:“这是粉彩釉中瓷器,不对,这点彩可古怪,这是……珠山八友的手艺?”
待到翻看底款,却是简简单单青花双圈,内有四个方块篆书“景德城制”。
“这杯子画得真漂亮。”杯子被余老爷子霸占了,只有一个盖子小六姐和余三哥轮流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