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很难说服自己,短时间内就能消灭鬼子,以消灭神风特攻队为起点,从胜利走向胜利。
在修夫人面前,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望着修夫人。
修夫人喝完了冰糖银耳粥,把碗交给陈宝祥。
“陈老板,我的手下有一个小兵,外出刺探日本军部的情报,很快就要回来。跟他聊聊,你就明白,日本鬼子有多么强大——”
说曹操,曹操到。
修夫人话音还没落地,一个脸色白皙、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青色长衫,手里握着一卷经书,眉色浓黑,双目有神,像一个年轻的教书先生。
“林平,陈老板。”修夫人给他们两人介绍。
林平笑着,与陈宝祥握手。
他过去吃过陈家的米饭把子肉,到现在仍然是赞不绝口。
其实,他不仅仅是刺探日本军部,而是刺探了当下济南的八大公馆。
情况比修夫人描述的更糟糕,鬼子看重济南,才会设立八大公馆。北平和沪上的政治犯,在当地很难审讯时,就会送到济南,长期羁押,到最后才枪毙。
“八大公馆一定会建立,日本军部希望将这种模式固定下来,在全国各大城市,全都推广出去。到那时,其它城市的日本鬼子向济南学习,要建立各种各样的公馆,外表冠冕堂皇,里面却是水牢皮鞭,一应俱全。”
林平叙述这些的时候,情绪冷静,绝不动怒。
看来,他是一个天生的情报员,记录准确,描述清晰,几句话就把八大公馆的地址全都表达出来。
“那又能如何呢?炸了它?治标不治本,对不对?”
陈宝祥万般无奈,无法应对。
林平拿出自己的本子,上面画了很多地图,除了日本军部,还有八大公馆。
“二位请看,日本鬼子在城里城外建立公馆,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把所有的犯人分门别类,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特务机关网。只要是进入济南的外地人,随时有可能被抓进去关起来,最后死在里面,这才是最可怕的。到时候,济南就会变成一座恐怖之城,过去人们提到济南,曲山艺海,无比繁华,从今往后,这些称呼就要改了。”
陈宝祥觉得憋气,日本鬼子肆意践踏济南,还要改变济南的模样,如果这八大公馆同时存在,济南就变成步步都是监狱,条条大街都是特务机关。
日本鬼子更加横行无忌,老百姓也就暗无天日了。
“修夫人,有什么办法能够控制鬼子的发展,最好把这八大公关一起拔掉,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林平轻轻地摇头:“那不可能,我们还是不要说气话了。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切断日本鬼子的兵源。炸毁黄河铁路桥,让南北交通断绝,向东炸掉胶济铁路线上的几座桥。短时间内,他们根本修不好,济南变成一个孤立的城市,这就可以了。”
修夫人感叹:“就算是炸掉这些桥梁,也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而且以我们现在的武装力量,唯一的计划就是消灭神风特攻队,不能去干其他的事,完成一项再一项。我已经向大人物请示过了,他只同意干掉神风特攻队,其他的按兵不动,日本鬼子运来的物资,也可以为我们所用,对不对?”
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也是陈宝祥最赞同的。
如果大家都钻了牛角尖,目光瞄准八大公馆,那就完全错了。
当下的要点是神风特攻队,他们横行无忌,杀得山东的山贼草寇望风而逃,制造了可怕的白色恐怖。
大人物消灭他们,就是为了扬名立威,在山东创建八方面军的名气。
这种情况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都必须做到这件事。
在修夫人看来,大人物高瞻远瞩,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目标,如果其他人盲目提出新的计划,只会让大人物分心,所以对于林平提供的资料,她答应立刻上报,但却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
林平叹了口气:“修夫人,我知道,我刺探到的这些资料也许没有任何作用,但是济南老百姓对于日本鬼子忍耐太久了,要给他们希望。也就是说,当日本鬼子建造八大公馆的时候,我们就得出手,让济南老百姓知道,八方面军永远为他们撑腰,他们好好活着,就有希望。”
事情在这里有了小小的分歧,按照林平说的,绝对不能让日本鬼子建造八大公馆。
陈宝祥看着对方画的地图就知道,八大公馆就像八棵毒瘤,安插在济南城内外,把这个城市变得乌烟瘴气。
中国古代有北斗七星,日本鬼子不知受了什么样的启发,要在济南建立八大公馆。看起来,他们对于中国文化进行了系统的研究,要用自己的变种理论,来重新控制中国人。
林平和修夫人的意见不一致,但是修夫人的地位很高,林平只能好好听着。
“修夫人,既然你这边没有答复,我的手底下还有一只游击队武装,没有并入大部队。我很快就会带着他们,炸毁八大公馆,竭尽所能,让日本鬼子闻风丧胆。”
这个年轻人看似文静,实则固执。
从他眼中,陈宝祥看到了怒火,可是陈宝祥也知道,他这种做法完全错误,一旦脱离大部队,独自进行攻击,那就等于是找死。
更何况,八大公馆当中,哪一个对老百姓伤害最大,他也不清楚,等到调查清楚,再进攻也不迟。
现在,陈宝祥心里十分焦虑,击杀神风特攻队并不容易,大人物和修夫人都如临大敌,绝对不能再出其它乱子。
像林平这样,带着自己手下的游击队直接展开战斗,简直就是目无纪律,不接受统一安排。
就连陈宝祥也知道,一支部队没有铁打的纪律,很难成功。
在修夫人面前,没有他开口的余地,只是默默地听着。
“”林平,告诉你吧,就算那支部队没有并入大部队,你也不能单独行动。作为济南的前线斥候,你探听的情报很重要。事实上,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长处,而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就完全错了。你想清楚,炸毁八大公馆这件事,跟消灭神风特攻队,哪个更重要?
林平沉默了一会儿,淡定地笑着:“修夫人,以你的观点,当然是大人物的工作更重要,可是我看到老百姓内心的愤怒,就好像一个哑炮,如果不能排除哑炮,老百姓就彻底对八方面军失去了希望。所以,我要做的就是重燃他们的信心。你放心吧,我把情报全都交过来,无事一身轻,现在就回去组织这次行动,谁也阻止不了我。”
修夫人皱起眉头,但突然之间,又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
毕竟,她无法命令其他人,双方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
林平是前线斥候,带着另外一群人杀日本鬼子,这是他的自由。
“林平,该说的已经说了,如果你必须去做,那我们也不阻拦。但请你记住,抗日杀鬼子,不是鸡蛋碰石头,一定要有十足把握,再展开战斗,对不对?”
这才是金玉良言,就连陈宝祥都知道,过去义和团面对日本鬼子的洋枪,挥舞着大刀冲过去,被八国联军狙杀在半路上,那就是盲目的冒险行动。
到现在,如果林平还是凭着一腔热血,执着地去做一件事,就证明没有从历史经验中吸取教训。
他张了张嘴,想劝告对方,但林平立刻摇头:“陈老板,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米饭铺的厨子,我是学校里的教书先生,我们两个本来就在两个世界。我要做的事,你永远不会理解。”
陈宝祥笑了笑,没再说话。
对方如此固执,改变对方的想法,真的太难了,浪费很多时间,也未必能奏效。
最终结果就是如此,林平一个人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话。
陈宝祥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挑了挑大拇指。
虽然对方不一定成功,但这份气势,却让老百姓觉得提振士气。
就像是大刺客荆轲出发刺杀之时,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孤勇气势,令人钦佩,干古传颂。
修夫人苦笑:“陈老板,其实济南还有这样的忠勇之士,令我欣慰。但是,他的方法不足取,我们明明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干掉神风特攻队。我甚至把他手里的游击队员都算上,但他带着这些人去做另外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们的胜算又降低了一些。”
陈宝祥感觉到,修夫人受到了挫败,或许只有跟随大人物,才能取得成功,这已经成了修夫人永远不变的真理。
陈宝祥只能低声劝慰:“还是让他去吧,这个人非常固执,就算你强行阻止他的行动,以后也会坏事。”
事情就是如此奇怪,很多人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但往往会有林平这样的小兵跳出来,把拯救中国的重任扛在自己肩上,一往无前,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陈宝祥感到很悲哀,他看惯了生死,也看透了形势,但是这些年轻人就仿佛是扑火的飞蛾一样,非得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事。
修夫人把林平画的地图排在桌子上,仔细观察。
她现在不得不佩服,日本鬼子内部也有高手,八个公馆的排列,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势,仿佛一条邪恶的狂龙,隐藏在济南的老城与新城之间。
“陈老板,怪不得日本鬼子这么难对付,他们在唐朝时期,学习了长安的中国文化,后来发扬光大,拿过来对付我们自己。八大公馆肯定要除去,但不是现在,林平带人离开,就完全错了。”
陈宝祥连连苦笑,毕竟他不是八方面军的人,也没有一官半职,只能听从修夫人的话,自己没有一点自主权。
泺口发生灭门血案时,如果他手下有一支游击队,肯定是直扑日军总部,为死去的家人报仇雪恨。
当下,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做事能力有了提升,思考问题也更全面,就知道,鸡蛋碰石头永远都是最愚蠢的行动。
林平这样的八方面军小兵,只是想建立功勋,却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能力?那些游击队跟着他,只会白白送命。
修夫人这里还有很多情报,都是所有的线人汇总下来的,其中也包括冯爷的铭新池。
“陈老板,铭新池这边曾经有好几个日本军官失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我梳理情况就发现,铭新池里隐藏着刺杀日本鬼子的大刺客。每一次刺杀都很巧妙,让鬼子找不出任何破绽。我在想,铭新池里到底谁是我们的同志,能够帮助我们解决更大的麻烦?”
陈宝祥挠了挠头,他去过铭新池,多次见过冯爷身边的人和手下的徒弟,可是那些人都是草包饭桶,无能之辈,绝对没有卧龙凤雏之流智者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