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爷的话,让陈宝祥觉得沮丧。
他本来以为,冯爷除了赚钱,还能有一点点老济南人的志气,愿意为驱逐日寇做出贡献。
如今,拔一毛能利天下而不为——冯爷暴露出了商人的本质。
赚钱、赚钱、赚钱……冯爷脑子里只有这个,指望他为济南做什么事,大概今生看不到了。
“冯爷,我知道了。”
“老陈,你既然知道,就明白如何应付白小姐了吧?”
陈宝祥苦笑,他当然明白。
让白凤凰留在济南,各地富商将会源源不断而来,以做堂会的形式,与白凤凰结交。
作为中间人,大洋滚滚,流入冯爷的钱包。
修夫人从白凤凰屋里出来,那张菜单修改了几个地方,白凤凰希望鲁菜菜肴更清淡一点,免得过于油腻,对身体不利。
她把菜单交给陈宝祥,转身回去。
冯爷看着修夫人的背影,啧啧连声:“真是漂亮,北平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穿得如此臃肿,依然能够看出苗条的身段!”
陈宝祥皱眉,他把修夫人看成自己的女人,对方当着他的面这样说,让他觉得分外不快。
“冯爷现,在你就下山吧,告诉黄二少白小姐的口味,一定不能让她吃腻了鲁菜,不然的话,我们就伺候不起啦。”
冯爷哈哈大笑:“你放心,黄二少已经具有北平御厨的手艺,当然不会黔驴技穷。他一定能够让白小姐吃得舒心,彰显鲁菜至尊的大名。”
卤菜至尊之战并没有开始,冯爷就这样称呼黄二少,似乎有点操之过急。
陈宝祥只想让冯爷赶紧离开,以免打扰白小姐和修夫人,但是冯爷恋恋不舍:“老陈,你跟修夫人之间是不是有了那种男女关系?我不相信,哪有小猫不吃腥?刚才我觉得,她给你开门,你们两人之间一定非同寻常。你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我见过你家里的,你们两个之间根本没话说,是不是?”
陈宝祥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他和修夫人之间的事,不希望别人妄加评论。
更何况,冯爷这样的人,简直是江湖败类,根本不配谈论修夫人。
“冯爷,你还是赶紧下山吧,以免夜长梦多。黄二少那边准备好了,白小姐吃得开心,历下亭堂会才能继续下去。”
冯爷点点头:“也对,你这边哄好这两个女人,不要让她们轻易离开,到时候我们大把分钱就是了。”
他转身离开,陈宝祥想了想,忽然内心觉得有些不妥,立刻悄悄的跟了上去。
其实,他不愿意自己被蒙在鼓里。
冯爷这个人实在太奸诈了,做任何事情都藏着后手。
如果陈宝祥只是以诚待人,被对方卖了,还得帮对方数钱,这就太傻了。
过去,他从未跟踪过冯爷,所以对方也不加防备。
出了干佛山,冯爷没有坐黄包车,而是一直向北走去。
到了趵突泉附近,有几个人站在路边,正在等他。
陈宝祥从侧面靠近,听见那几个人开怀大笑。
“冯爷,你真是有办法啊,留住白凤凰,就变成了摇钱树,只要她在这里,整个山东的富商都听咱们的,挑几个重要的绑票,让他们拿钱,榨干他们的油,哈哈哈哈……”
“冯爷,跟着你就是长见识,想不到这种事儿还能这样玩?他们来赴宴,以为有漂亮女人等着,谁都不知道,我们要绑票,你真是太高明了,轻而易举就让这些有钱人凑在一块儿!”
“冯爷,我们干脆干一票大的,绑上一百个人,每人要一万大洋。”
陈宝祥吓了一跳,原来这些人就是南部山区的土匪,冯爷跟他们勾结,简直是欺人太甚。
那些富商参加历下亭堂会是一件附庸风雅的事,如果陷入土匪的绑票,那白凤凰就罪莫大焉。
陈宝祥缓缓地靠近,不让对方发现,把每一个人的五官相貌全都记下来。
这些人绑架富商,就有可能伤害白凤凰。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他庆幸自己跟踪过来,才发现了冯爷的破绽。
这件事太可怕了,他觉得冯爷市侩贪财,却没想到冯爷在背后搞了这么一出,简直是丧心病狂,丢尽男人的脸。
冯爷摆了摆手,让所有人噤声:“你们等着我的消息,具体以谁为目标绑票,还不一定。这件事干万不能盲目去做,有些人家里有钱、有地、有宅子,但就不愿意拿钱赎人,最后只能逼着我们撕票。有些人家里虽然只是小富即安,却能够拿出几万大洋,老老实实交给我们——”有一个人打断他:“冯爷,我们既然绑票,就绝对不能留活口,就算对方拿钱,也得撕票,对不对?”
其他几个人附和,大概意思就是,让那些被绑票的人财两空,不然他们只要看到了土匪的脸,知道了土匪在哪里住,就会带人一路打上来。
直接撕票,保证安全。
冯爷笑起来:“你们做事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拿了钱,一定得让这些人活着回去,等待下一波。这就像割韭菜一样,不能割得太狠,药下面留一截,等它长出来,再割,对不对?”
陈宝祥气得咬牙切齿,冯爷不仅仅要绑票,并且一次次进行,而不是一轮过后就完全消失。
从前,济南城内部也有南山土匪的眼线,但像冯爷这样明目张胆的,却很少见。
“你们都回去,到客店里准备,等我消息,历下亭堂会过后,来的这接近一百富商任你们宰割,这真的是一笔大生意,呵呵呵呵……”
这些人背后商量,决定那些富豪的命运,并不全怪他们心狠手黑,也要怪那些富商。
饱暖思淫欲,他们以为可以跟白凤凰搭上关系,就能够一亲芳泽,却根本想不到,以白凤凰的名声,怎么可能跟这些乡下的土财主有任何关联?
冯爷等到那些人走了,一个人向西,回铭新池。
陈宝祥又跟了两条街,没有发现其他情况,就停下了脚步。
出现这种情况,陈宝祥也有些慌了手脚。
历下亭堂会势在必行,冯爷跟这些土匪里应外合,抢人绑票也无法阻止。
陈宝祥能做的,就是保护白凤凰的安全,其他的江湖人物,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
通过这次跟踪,他认识到,冯爷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跟他在一起,一定要小心谨慎,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对方吞了。
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回干佛山。
这些事他不会跟任何人说,那些富豪咎由自取,不在家里好好照顾妻儿,偏偏跑出来沾花惹草。
出了事,也是活该倒霉。
见到修夫人,他的内心十分忐忑,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陈老板,我给你开门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陈宝祥赶紧摇头:“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想让你把菜单送给白小姐。”
修夫人猛的在陈宝祥胸口推了一下:“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老实人,就算是老实人,也是一时一地。记住,不要把我给你开门的事情说出去,更不要再想这件事。”
陈宝祥叹了口气,修夫人的要求太高了,让他无法接受。
看到修夫人穿着薄裙的那一幕,在他脑子里已经深深的刻下了印痕。
他不知多少次看过柳月娥的身体,但现在只要看到修夫人,再看其她人,已经寡然无味。
只有等到修夫人留在济南,两个人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他才能解救自己的饥渴。
“陈老板,你跟踪冯爷下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此前我就跟踪过他,他跟南山的土匪有关联,对不对?”
陈宝祥一惊,原来修夫人也如此聪明,知道冯爷的底细。
他实话实说:“冯爷已经跟南山的土匪勾结好了,历下亭宴饮之后,他们就会挑人绑票。”
修夫人一笑,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慌。
“陈老板不要担心,他们绑票绑的是那些有钱人,小姐作为他们的摇钱树,不但不会受伤害,也许还能拿到酬谢的礼物。没有白小姐,哪里有这种发财的好机会?”
陈宝祥目瞪口呆,一时想不明白修夫人这些话的真正含义。
“陈老板,告诉你吧,在北平这种绑票的事情太多了,并非第一次遇到。他们要的是有钱人的钱,而我们不但不会受到伤害,有时还会给两成作为酬谢。所以说你跟踪冯爷这件事,可有可无,我们能做的就是配合他,不管这些事。”
陈宝祥无法理解,历下亭堂会,竟然会跟土匪绑票联系在一起。
他想安安静静地跟修夫人吃一顿饭,已经不可能了,大概转眼之间,干佛山这种佛门净土,就会笼罩在烽烟战火之内。
“陈老板,干万不要以我为核心,我们的保护目标是白小姐,只要她安全了,我们也就死不足惜。”
陈宝祥看到修夫人决绝的表情,就觉得非常心疼。
他很想走过去,轻轻搂抱对方,让修夫人放心,一切有他,势必会安排的妥妥当当,他脑子里想的很多,但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此刻,他的任何承诺都未必能够实现。
“陈老板,你是个好人,可是形势逼人,好人也应该变成坏人,才能生活下去。”
陈宝祥这几天的见识,超过以前好几年。
尤其是雷先生出手如电,杀了那么多人,让他胆战心惊的同时,也明白,杀人没有什么了不起,重要的是要有杀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