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刺客,不自量力,傻瓜中国人。”
两个日本军官狞笑着,举杯庆祝。
船越叹气:“暴戾之气充溢亚洲,不利于我大东亚共荣圈。你们做事,难道不能注意影响吗?要提前布局,防患于未然,知道吗?”
一个日本军官冷笑:“船越先生,你是文人,我是军人。军人的使命,就是杀光敌人,捍卫大日本帝国之尊严。这些中国人妄图行刺,当然格杀勿论,还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吗?”
在座的这些人,能够决定这座城很多人的生死。
两个日本军官眼中,中国人是敌人,敌人就该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枪在他们手里,当然由他们说了算。
陈宝祥猜测,被击沉的木船和人员都属于万花楼。
她们的第一轮攻击,已经彻底失败了。
“各位嘉宾,接下来,奉献一曲《平沙落雁塞下秋风》。”
梅姐轻敲牙板,二胡曲声再次响起。
陈宝祥向四面看,历下亭里没有安放炸药包的迹象。
他总算放了心,不至于在懵懂不知的情况下,直接被炸成碎片。
“李小姐回到北平后,有什么打算?”
“谢谢船越先生关心,大日本天皇喜爱中国京剧,皇宫里收藏了二百多张华夏京剧名家的唱片。我筹划邀请二十位以上的名家,去东京访问演出。此计划预计于今年的中秋节成行,初步命名为‘大东亚共荣中秋京剧会’。”
“好好好,我在去年秋天觐见天皇时,他的确说过,喜欢中国京剧,各大流派,如数家珍。皇宫里总共有十二台留声机,收藏唱片的总量是三百二十张。李小姐此举,对中日文化交流,起到极大推动,可喜可贺!”
几个人举杯喝酒,久未开口的毕敬,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向众人展示。
那就是陈宝祥收到的威胁信,毕敬拿出信纸,念给大家听,然后望着李晓雪:“李小姐,我熟悉你的笔迹,从仙台动身时,你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总共一百五十个字。两封信对比,至少有十五个常用字一模一样,你怎么解释?”
所有人愣住,猜不透毕敬的意思。
“解释?毕先生,你需要什么解释?”
“李小姐,一封信,是你写给我的,一封信是八方面军写给陈老板的,其中这么多字,一模一样,结论只有一个,就是你的身份有问题。陈老板,过来——”
陈宝祥赶紧走过去,站在毕敬身边。
“陈老板,这封信是你给我的,八方面军逼人太甚,你不堪忍受威胁,才带着这封信,去泺源公馆,当面交给我,对不对?”
陈宝祥的脑袋晕乎乎的,刚刚毕敬的话,已经将他弄傻了。
“这封信,是八方面军写给你的,对吧?”
陈宝祥如梦方醒,赶紧点头:“是是,除了这封信,还有四盒点心,直接送到米饭铺。我跟游沧海被捕那件事没关系,八方面军的确是误会了。”
他看着李晓雪,对毕敬的话半信半疑。
至少,他很难相信李晓雪是八方面军的人。
李晓雪微笑着点头:“毕二爷,您看得很仔细,不愧是帝国军事学院的高材生,佩服。”
“我需要一个合理解释。”
毕敬并不咄咄逼人,把那封信放在桌上,笑着面对李晓雪。
“小荣。”
“在呢,小姐。”
“拿纸笔来,帮毕二爷重新誊写这封信。”
胖丫头走过来,低头看看那封信,然后从肩头斜挎的书包里取出一本信笺、一管钢笔,走到旁边的台阶边,趴下身子,快速书写,随即拿着信笺回来,放在李晓雪面前。
“小荣,真是不懂事,这封信是替毕二爷誊写的,直接交给他。”
小荣嗯了一声,拿起信笺,放在毕敬面前。
陈宝祥站在旁边看着,小荣随手写的一封信,跟他收到的一模一样,仅有信纸不同。
“毕二爷,模仿别人的笔迹不是难题,别说是十几个字一模一样,就算全文默写,笔画一致,也没有问题。”
毕敬拿起信笺,再看看那封信,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怎么回事?”
“船越先生,是个误会。毕二爷怀疑我跟八方面军有勾连,这份戒心,非常难得,但是,他对于最新的反侦破手段没有全盘掌握,反而被某些细节困住。”
李晓雪并不生气,挥手让小荣退下。
“李小姐,我还是想知道,你的丫头是不是谁的笔迹都能模仿?”
毕敬不想放弃线索,济南城的形势太复杂,他也想抽丝剥茧,找到那些潜在的强敌。
“是的,她在我身边十年,别的不懂,模仿别人的笔迹,已经非常熟练。她不怎么识字,在咱们眼中,每句话都有意思,但对她来说,字和画没什么区别,她只是在对着一幅画,临摹出另外一幅。”
“我还是有所怀疑,为什么有人要陷害你?”
李晓雪摇头:“那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您的问题。毕二爷,我写给你的信隔了数年,到现在连自己的笔迹都已经改变,而你收到的却跟我原先写的一模一样,时间改变而字迹不变,这不奇怪吗?”
这才是这件事里最大的漏洞,陈宝祥如梦方醒,如果因为一封信,挑拨了李晓雪和毕敬之间的关系,并且因此陷害前者,那就太不应该了。
“毕二爷,是我不经考虑,就把信献上去,中了敌人的诡计。我该死,我该死……”
陈宝祥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向毕敬道歉。
这正是陈宝祥的聪明之处,既然这件事因他而起,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道歉,平息大家的怒火。
毕敬回头,看看陈宝祥,淡淡地摇头:“跟你没关系。”
船越叫起来:“毕先生,这本来是一场盛宴,别为这些事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对不对?”
两个日本军官冷眼旁观,手握腰间的枪柄,一言不发。
这种情形下,只要李晓雪露出一点破绽,转眼间就要从座上客,变成阶下囚。
“李小姐,我还需要求证你在北平的关系——仙台和东京都的五位医学大师既然是你的师尊,那下个月在北平的欢迎宴会,自然得邀请你参加,我亲自陪同,请勿推辞。”
李晓雪长长地叹了口气:“毕二爷,不管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我都不会怪你,就是因为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伟大事业。所以,欢迎宴会我一定参加,请放心。唯一需要提醒你的是,最好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对付八方面军上,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毕敬抱拳,笑着把信收起来,转手交给陈宝祥。
“陈老板,你放心,不管八方面军放出什么话来,皇军总会保障你的安全,不必有丝毫担心。”
陈宝祥连连道谢,但内心已经十分懊悔。
如果他没把信交给毕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黄家的小厮继续上菜,宴席接着进行。
鬼子的汽艇消灭了那两只船,再次隐入了芦苇荡。
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毕敬和李晓雪之间,也没有任何芥蒂,宾主尽欢,频频举杯。
最后,到了那道糖醋黄河鲤鱼。
黄家两个少爷,亲自抬着三尺长的大鱼盘,正对着主宾船越。
李晓雪笑着告诉船越:“按照济南规矩,大鱼上桌,要喝一个鱼头鱼尾酒。鱼头对着船越先生,鱼尾对着冯爷,你们二位喝一杯吧?”
冯爷受宠若惊,立刻双手捧杯,挺身站起来。
船越一笑:“请坐吧冯爷,好好经营铭新池,将来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两人喝了一杯,所有宾客一起吃鱼。
梅姐再次敲响牙板,笑着启唇:“各位嘉宾,请听下一曲《苏东坡赤壁怀古》。
二胡一响,声音低回。
唢呐随即加入,犹如平静海上,卷起万丈波涛。
陈宝祥只希望宴会赶紧结束,没有人刺杀,没有人赴死,没有人勾心斗角,反复刁难。
他累了,反复缠斗了这么久,已经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
“毕先生,我这次来济南,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带走游沧海。感谢你的提前布局,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任务。这一杯,多谢你。”
船越向毕敬举杯,两人笑着互敬。
陈宝祥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冤大头。
八方面军找上他,让他捞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当下,船越带走游沧海,毕敬就立了大功,他们跟八方面军之间,没有任何直接对抗。
“唉,怎么会这样?又被毕敬摆了一道。”
“船越先生,这里还有一个空位,就是给游沧海准备的。我已经提前安排,泺源公馆马上就会把他送来。”
船越哈哈大笑:“太感谢了,盛宴之后,我就带着他登车,返回北平。这一次的济南之行,简直太完美了。”
这些人越高兴,陈宝祥就越沮丧。
“哈哈哈哈……”毕敬大笑,再次举杯,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笑声未落,南岸有条木船离开码头,向这边驶来。
一个日本军官摘下腰间的望远镜,向南面望去。
“吆西,是游沧海,毕先生神机妙算,时间掌握得正好,厉害。”
陈宝祥向南望去,影影绰绰的,四五个人簇拥着一人,站在船头。
另外还有几人,全都端着长枪,严阵以待。
这种阵仗之下,大明湖已经成了日本人的私家湖,任何江湖势力,想在这里兴风作浪,全都是自寻死路。
木船靠岸,那些人簇拥着游沧海上来,走进历下亭。
毕敬亲自起身相迎,请游沧海入座。
隔了这么久,游沧海与离开米饭铺时没什么变化,依然俊朗洒脱,身材挺拔,毫无被捕受刑的迹象。
“游先生,受委屈了。我是北平来的,迎接游先生,去北平军部特别调查科就职。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船越异常热情,但游沧海不为所动,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掠过,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游先生是八方面军里的大人物,泺源公馆这边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不敢怠慢。希望游先生到达北平后,与军部精诚合作,不辜负几位将军的期望。”
既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毕敬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你们想要的,无外乎三点。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些都不在八方面军的掌握中,是不是完全选错了方向?”
“请教游先生,哪三点?”
“龙头车、大清龙脉、招远大金脉——不会再有其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