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突然有人砸门,接着,有人往院里扔了四五块砖头,砸碎了咸菜缸。
陈宝祥起来,站在门后面,听见外面脚步乱响。
最后,响声没了,他才出门。
一家人全都起来,默默无语。
“咋了爹?是谁发坏呢?”
传武撸起袖子,拎着一根顶门杠,跃跃欲试,要追出去。
“回去睡觉。”
陈宝祥闷声吩咐,知道这飞来横祸,都是苗大爷引起的。
他不愿追究,只想这件事赶紧结束,不让自己成为济南同行的众矢之的。
到了天亮,他早早起床,准备了点心,又拎着拾掇好的猪头,给苗大爷送去,作为回礼。
到了苗府,他却被拒之门外。
苗府管家出来,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行礼:“老爷身体抱恙,回乡下过年,感谢陈老板登门,礼物收下,年后再叙。”
陈宝祥回头,满肚子郁闷,不知不觉,到了玉谦旗袍店。
他向里面望了一眼,看到有人背对窗口,正在一块金色绸缎上丈量描画,似乎是要剪裁。
从背影看,正是连城璧。
陈宝祥站在街边,默默地看着。
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很多都跟连城璧有关。如果没有她,现在顾兰春应该还在唱戏,从济南到北平,做她的戏班大青衣。
或者,没有连城璧,就没有梅花公馆那一战……
陈宝祥又想到神枪会的骆红缨,想到于书童和吴一笑。
“呵呵,真是世事无常,世事难料……这风起云涌的济南城,每一天都发生意外……”
“陈老板?”
有人从面前过,叫他的名字,竟然是赵无极。
赵无极围着围巾,把脸挡住一半,额头冻得通红。
两人一起向北,进了文庙旁边的小饭馆,一边烤火,一边安排酒菜,准备喝两杯。
“陈老板,上次在趵突泉有些冒犯,千万别见怪。我们的人马上就要撤出济南城,不再打扰,以后可能再也不见面了。”
赵无极笑眯眯的,似乎已经把从前发生的事情全都忘掉了。
店主端上酒壶,酒壶放在热水碗里,烫得热乎乎的。
“好啊,济南城这么乱,早离开也是好事。”
“陈老板,我还有件事不明白,想请教一番。你跟八方面军到底有什么关系?”
陈宝祥一愣,两者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游沧海在关帝庙出现,根本毫无征兆。
他落在毕恭、毕敬手里,也跟陈宝祥无关。
“我就是个开米饭铺的,三当家,别抬举我了,我能跟人家八方面军搭上关系吗?”
赵无极笑了笑,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保”字。
“陈老板,那就怪了。道上的朋友说,八方面军的人传出江湖令,要山东地界的朋友们,为陈老板网开一面,都给你面子。不然,八方面军雷霆扫荡,绝不放过。”
陈宝祥正喝茶,一口茶喷出来,全都喷在火炉上,发出一阵滋啦滋啦声。
“什么意思?八方面军保我?别开玩笑了三当家,他们认得我是个啥呀?”
陈宝祥满心都是惶恐,这真的是塌天大祸。
八方面军在江湖上那么多对头,如果那些人知道陈宝祥是八方面军的人,后果如何,肯定是万劫不复。
“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就知道这些。我也纳闷,如果陈老板有这么硬的关系,何必跟我们纠缠不清呢?当时,我也是办事太急,没有查清楚陈老板的底细,呵呵呵呵,得罪得罪……”
陈宝祥如坐针毡,闻着酒壶里的酒香,也难以下咽。
“陈老板,我通知了神枪会的兄弟,以后只要是陈老板的事,一定尽力相助。”
陈宝祥急得摇头:“别呀别呀,三当家,我跟八方面军没有任何联系,千万别这么说。如果鬼子知道了,我就完了……唉,到底哪里出了误会,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济南老实人,到底是谁耍我呢?”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的误会已经传开,陈宝祥想纠正,也没人敢听。
他们在小饭馆吃饭,中途有济南的江湖人物进来,向陈宝祥送上拜帖,同时说明,年礼已经送到米饭铺,正月里一定邀请吃饭,加强联络。
赵无极笑起来:“陈老板,现在你是济南的红人了!”
两人吃完饭,在小饭馆门口分手。
陈宝祥留了个心眼,先是假装向东去,接着回来,跟踪赵无极。
他本来以为,赵无极去跟神枪会的兄弟汇合,然后在年前离开济南。
实际上,赵无极一路向西,出了普利门,直奔商埠而去。
陈宝祥躲躲闪闪,跟在后面,看着赵无极进了大观园。
“难道神枪会的人都在这里?”
陈宝祥心里疑惑,继续向前。
“陈老板,怎么在这里?”
有人从旁边的店铺出来,又惊又喜地叫他,正是田东流。
陈宝祥吓了一跳,赶紧挺直了身子。
原来,田东流还是在这里找房子,谈房租。
此前连续找了几家,都不合心意。
“陈老板,开饭店最重要的是选地址,选完地址,请风水先生过来看看,是不是有财运……呵呵,既然要做,就得做好,不然对不起金主。你来了正好,咱再看看下一家!”
陈宝祥无奈,跟着田东流一起,连看了两家铺面。
其中一家,距离第一剧场很近,客流量极大,似乎合适。
田东流认认真真地上下看了,然后跟老板谈价格。
陈宝祥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再也看不见赵无极的影子。
其实,他惦记着于书童。
于书童投靠了日本人,如果发现神枪会在这里聚集,一定会痛下杀手,到时候就坏了。
此前,他见过神枪会群雄,骆红缨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单单是为了骆红缨,他也要帮助神枪会,把这场灾难躲过去。
一队日本兵突然冲过来,站在第一剧场门口旁边,迅速列队等候。
田东流跑出来,把陈宝祥拉进去。
“快进来,是日本的大官要来巡视,别让人家看见了,容易出事。”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群当地政要陪同一名日本军官进来,缓步上了台阶,进入第一剧场。
田东流叹气:“日本人太嚣张了,太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