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往北,便是中山。
而从南屿城至云川峰,足有十余万里之遥。
灵溪,乃是云国北端的一座小镇。因三十里外的灵溪山有家仙门,五行门,于是小镇成了南来北往者的落脚之地。
小镇占地两三里,房舍百余间,客栈商铺俱全,一条平坦的街道横贯东西。
镇子东头有家聚仙客栈,门旁为客栈的酒肆。
正当晌午时分,酒肆的凉棚下坐着几位食客。一位男子自斟自饮,很是悠闲自在的样子。
不过,他的相貌又有变化。前往南屿城的时候,他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如今来到灵溪镇,已变成四十多岁、脸色焦黄、胡须稀疏的中年人。
狐面百变。
百变的是相貌,不变的是本性。他依然是于野,大泽于家村的一介凡徒。
此前杀了云川门的筑基供奉,冲天的大火惊动了整座山城,不愿殃及无辜,于野及时离开了南屿城。随后他一路御剑北飞,于六月中旬抵达灵溪镇,打听到此地有家仙门,便在镇上的聚仙客栈住了下来。
自从返回蕲州之后,各种遭遇不断,接着又长途奔波,很是疲惫不堪。且就地休整几日,再借道仙门的传送阵前往云川峰。
小镇的烧酒为谷物酿制,劲道够猛、味道够辣!
于野饮了口酒,夹起一块卤肉扔进嘴里。
六月的骄阳依然炽烈如火,热浪氤氲的街道上见不到几个行人。客栈看门的狗儿也忍耐不住酷热,躲在树荫下伸着舌头、喘着粗气。酒肆的食客更是袒胸露臂、满头大汗,却不妨吃喝痛快、大声说笑。
便于此刻,酒肆门前忽然落下两道人影。
“掌柜的,十坛烧酒,三十斤卤肉,打包带走!”
踏剑而来的两个男子身着道袍,像是同门的师兄弟。其中一人购买酒肉,一人摇头抱怨——
“南屿城遇袭一事,自有天云门应对,我五行门远在数万里之外,如何知晓贼人的下落?”
“据说贼人来自云川门,叫作于野。”
“是他又能怎样,早已逃匿无踪……”
“两位仙长,请稍候片刻!”
酒肆的掌柜招呼一声,自去忙碌。
“各家仙门均已派人前往南屿城,你我岂能置身事外!”
“几位师兄已出门多日,仅有你我留在家中,天云门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师弟慎言!”
“咦?”
两人对话之际,不由得换了个诧异的眼色。
袒胸露臂的食客之中,竟然有人衣衫整齐,显然是位修士,却又看不出他的修为。
“这位道友,幸会!”
于野尚在低头吃喝,却知道躲避不过,他只得站起身来,举手道:“见过两位前辈,在下途经此地……”
“掌柜的——”
“来啦,十坛烧酒,三十斤卤肉打包带走——”
两位男子买了酒肉,转身踏起剑光扬长而去。
于野依然在举着手,身上显露出炼气八层的修为,却已没人理会他的存在,唯有邻桌的食客冲着他上下打量。
他只得默默坐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仙道崇尚强者,尊卑分明。说白了,就是江湖中的拼拳头讲道理。筑基修士当然瞧不起一个炼气晚辈,而两人的对话中倒是透露了几点讯息。
南屿城的那场大火,终于在半个月后烧到了各地。天云门不肯罢休,四处召集人手追查他的下落。
再一个,五国仙门前往云川峰追讨宝物的传言属实。
不过,他大闹南屿城的时候,已乔装易容,怎会有人知道他的姓名?
于野重重放下酒碗,长长吐了一口酒气。
不管是谁杀了天云门弟子,都将归咎到他于野的头上,不管他是否藏形匿迹、乔装易容,都将由他背下所有的罪名。当然也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他无非就是一个仙门纷争的借口罢了。而倘若他被迫现身,又将陷入圈套而后果难料。
哼,早已见识了人性之恶,不想他还是低估了仙门高人的卑鄙下作!
于野丢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了酒肆。
他回到客房,封了房门,撩起衣摆坐在榻上,依然是郁郁难消。
若不是墨筱师叔的临终所托,他早已找个地方躲了起来。于天师的灵公门倒是不错,广济山风景秀美、灵气浓郁。再不济逃离蕲州返回大泽,避世隐居也是一条出路。如今却不得不返回云川峰,继续面对那纷纷扰扰、尔虞我诈。
于野摇了摇头,翻手拿出五面阵旗。
这是于天师的师兄所炼制的阵法,名为天罡聚煞阵。天罡寓意防御坚固,聚煞则为重重杀机。
他又拿出十余套阵旗。
其中有鬼修阵法,也有仙门所用的阵法。
于野查看着阵旗的不同,研修布设之法,又琢磨《天禁术》,以及相关的禁制法门。接着查看他所有的符箓,推测即将到来的凶险与应对的手段。
此时返回云川峰,无异于自找麻烦。
既然挑战已无可避免,唯有全力以赴。而回想踏上仙途的十六年,何尝不是在挑战中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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