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荷露尖角(1 / 1)

天萼 静好居 5882 字 4个月前

宗泽将军大帐,其实就将军兼知州,办公堂屋。

“王爷驾到,有失远迎,王爷见谅。”没有戎装,就一长者模样,果然是画面中人。

“无妨,是本王不让通报的,与前辈你无关。这是我的侍卫,云骑尉吴央。”

上前一握拳“久仰将军大名,在下见过将军。”

“吴骑尉客气了,有请!”

“嗯,不了。不敢打扰王爷与将军商议军国大事。有请将军允我自便,并派个属下陪我四处走走。不知方便否?”

宗泽看向王爷,见王爷颔首,便道“方便,吴骑尉请自便。”又对跟前书吏“你,随吴骑尉走一趟。”

“吴骑尉,请!”书吏作延请手势。

“有劳了!”吴央一抱拳。

她转身向大营走去,有宗泽堂下书吏跟着,自然畅通无阻。

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步兵营,虎枪营、火器营,及其统辖骁骑、护军、亲军、前锋、步兵,甚至军械库、营房、火房(军勤灶),都转了个遍。

一边巡查,一边思考,不时向书吏询问一些具体细节,以及日常训练情况。

一通下来,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估计王爷他们也该差不多了,便走回将军大帐。

一进门便施礼道“王爷、宗泽将军,在下回来了。是否方便?如若不行,在下继续转悠去。”

“无妨,快进来坐下。你不是说需要与宗泽将军谈谈,才来的么?”王爷特许了。

“吴骑尉,请坐!之前王爷已经对老夫介绍过你了,对你多有赞许。有何事要吩咐的,但说无妨。”

“王爷抬爱,将军客气,在下先谢过。”她坐下,勤务兵给她送茶水“吴大人,请用茶!”她坐而握拳“谢过!”

“吴骑尉,转了一个半时辰,看来很认真。对军营状况,有何高见?”

“呵呵,感觉良好。军营整饬,军容尚可,各类装备还算过得去,只是有些尚待作些改进。然,综合状况,已经是我所见最好的了。”

“哦?可否说具体些,好让老夫心中有数。”仰仗王爷在侧,老将军居然肯放下身段。

“可否先让在下,一叙对将军大致掌故。如若没有胡说八道,才有可能让将军有耐性,继续听在下侃些闲篇。”

哈哈,大笑一声“正想听听,在你眼里,老夫是否是个老昏庸。”果然刀眉鹰目,鼻梁高挺,一脸刚毅,一身威仪。遗憾满头白发,雪染须眉,参与不了,她的人生了…然眼下,王爷需要他。

“谢将军大度,那在下就试试。”看向王爷一眼,然后正经道:“宗将军,名泽,字汝霖,婺州(金华)义乌人。虽生长农家,家境贫寒,却胸怀报国之心,立志自强不息。终于元祐六年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故而,乃三朝老臣。将军刚直豪爽,沉毅知兵。曾历任县、州文官,很有政绩。宣和元年,由于将军反对朝廷结女真而征契丹,被贬提举鸿庆宫,于是上表引退,打算在东阳山谷中结庐,以读书著述终老。然而,事与愿违。由于将军为官,唯谋忠君之事,不屑阿谀奉承。曾在登州任上得罪过某些权贵,以莫须有的罪名,导致被撤职并软禁在镇江,不得自由,也在此期间丧偶,失去老伴。两年后,获重新起用。先后被委任,理教郎,监理润州都酒税,和巴州通判。宣和七年,将军亲历东都保卫战,战功显著。靖康元年,即今年初。将军任磁州知州。到任后,积极修复城墙,整治兵器,招募义兵,广集粮饷,以预防敌人进扰。时下,将军身兼河北义兵都总管。将军一生,精通军事,为官通明,有不少独到见解。便始终撰文立说,已归集成册,只是尚未刊印。是以,在下对将军之赤子之心、将帅大才,十分敬仰。以致关切,年届六十有七之老将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故而央求王爷,延我拜见。见后放心,将军尚能日啖十大碗。”

说完,呵呵一笑“在下狂悖了,将军海涵。”

叙述过程,王爷与将军都渐渐瞪大眼睛,似难以置信,神情变换了好几次。

宗泽神情凛然“吴骑尉,你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能知我那么清楚,就算问老夫多年部下,也只能说个一二来,尤其基本无人知道,我有文集。真是神了!王爷,异数,异数啊!”他看向王爷,王爷微笑。

“吴骑尉,可否告知老夫,你是怎么了解的?能否满足一下老夫的好奇心?”他期待的目光,很诚恳。

“这个嘛,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暗道,我知道个屁啊!幸好父亲吴近,之前给他弄来了朝廷吏部官员名单,还附带简历。“因为我尚有事,欲商求于将军,所以…”她看向王爷,以目光求增援。

“宗泽将军,那就让她先说事,至于将军好奇心,来日方长嘛。”嗯,这个队友不错,她心嘉赞许。

“那就先说事,吴骑尉请说。”宗泽依然肃容。

“王爷、将军,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战事关键,在于统兵。然,一将难求啊。将军军事大才,自知当为大宋,为王爷关注培养后来人。因而在下斗胆,欲为将军推荐一人。如果所料不错,此人三月后,自会成为王爷与将军麾下前军。然局势紧迫,望将军提前延请帐下,好生调教。”她看看他们反应,然后道:“此人,年届24岁,汤阴人士。自幼饱读诗书,晓畅军事。挽强弓,精枪击,汤阴境内无人能敌。最可贵的是,在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铸就着忠义与无畏。每一条血管,都流淌着勇猛与智慧。他就是岳飞,岳鹏举。现投军刘浩麾下。一如拜望宗泽将军,在下两三月前曾慕名专程汤阴,拜访为父守孝,已三年有余的岳猛士。经过与之长谈,得知其十分仰慕宗泽,渴望能够受教于将军。也问为何不直接投奔将军麾下,答曰守孝前系刘浩部。”

完了眼巴巴地看向两位“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乞望王爷与将军成全。”

“这些情况,怎么不早说?”王爷纳闷。

“尚不及禀报。在下曾蒙王爷体恤,允在下告长假探亲,借此四处转悠了一圈。刚回安阳节度府,就随王爷前来磁州了。再说,倘若岳鹏举成了王爷与将军属下,关键还得将军调教为主,便自视,不如一并禀报了。”

“此事,将军以为如何?”他征求地。

“吴骑尉不是说了?一将难求!若果真如所言,那骑尉伯乐也。”果然爱才。

“将军此言差矣,真正的伯乐是王爷与将军,吴央仅作引见而已。”

“所谓,是才方能识才。老夫视吴骑尉有过人之处,所荐之人定然不凡。王爷以为如何?”

“既然二位所见略同,那就依了所请吧。此事,将军费心即可。”

“老夫遵命!”

她赶紧起身,握拳道“吴央权代鹏举,谢过王爷,谢过将军。”

见他们相视一笑,她回座。

宗泽凝视她片刻,道:“王爷,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欲得吴骑尉共谋大事,先屈尊为老夫军师,望王爷割爱。”他诚恳地望向王爷。

他似烫着了般,竟忘情地站立起来“不可!本王什么人都可以给将军,就她不行!”

“那老夫遗憾了!不过,安阳、磁州距之不远,还望吴骑尉能够时常拨冗一顾。”

竟发生此等意外,赶紧起身施礼道“在下惶恐,谢王爷,谢将军格外抬爱。只要有机会,吴央定当不辞再讨教于将军。”

书吏(相当秘书)进而上前,“将军,晌午了,是否现在传膳?”

“王爷,吴骑尉,老夫已经吩咐为之备餐。再说,还想与吴骑尉切磋一番。望,能够行个方便。”

他微而不为人所察地接她视线,她亦同样微颔以示。

他即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一餐吧。”

“那二位稍候,老夫暂退一下,这就来。”匆匆退下,书吏紧跟。

就剩他俩了。她微笑道“看来你我很有默契。”

他诡异一笑“心有灵犀嘛,自然默契。”

“在下曾听这么一说,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哦?有意思,是这么个理。”看她一眼“你脑袋里,到底还装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唔?我看,长此以往,本王非因你,得了心脏病不可。”又溺爱地看着她。

“现在改主意,把在下扔给宗泽,还来得及。”她也亲切地注视着他。

迅而脱口道:“那还是心脏病吧。”无奈,眉微蹙。

“在我看来,不仅不会心脏病,还会更加心灵体健。”调侃地。

“哦?为何?”笑意揶揄。

“在下会悉心调配,某人专用养心丸。”

“真想掐死你,就此刻。”难抑满面春风。

“那敢情好,早去早解脱,感恩莫名。”凤目妩媚而阳光地微笑,默默传递着,情意。

“好啦!我五体投地就是,”有点急了。

“是在下会,五体投地,绝不食言。”敛去愉悦之色。

他沉默了,然目光依然,一味痴迷…

宗泽回,进门就道:“准备就绪,王爷,吴骑尉,有请。”作延请手势。

她紧跟王爷之后,进了将军专用餐厅。好家伙。除了书吏,另有六位列等。

“王爷、吴骑尉,请!”待坐下,宗泽大手一招“都过来坐下!”

都已按位就坐“王爷,今个免俗,互相都不用介绍,吃喝便得。王爷意下如何?”

“免俗可以,酒就不喝了吧。”他担心某人不能喝酒。

宗泽目光移向她,有探援意味,她便道“王爷,俗话说,无酒不宴也。依在下看,咱们客随主便吧。不过,王爷与在下都不胜酒力。是以,大家都尽兴,我与王爷只能意思意思。”

“那就依你,来点?”王爷对宗泽。

“倒酒!”早已将酒坛中佳酿注入壶中,两个随侍分别各持一壶,须臾满座酒盏玉液盈盈。芳醇扑鼻。

宗泽举盏“今托王爷之福,让尔等有缘喝到老夫珍藏了二十余年陈酿。来,先干此盏,王爷请!”说罢仰头盏尽,倒盏以示“王爷?”

王爷端盏略啜,搁盏,目光一巡在坐“各位自便。”

见宗泽看她,她端盏即尽,一磬倒盏。众人皆尽。

见王爷举箸品尝碟盘凉菜,众人纷纷开吃。第一道菜已上,清炖牛肉汤。

“王爷,先喝点汤。”宗泽亲自盛汤一小碗。余等,由随侍备就。

锅贴鸡片,红烧羊肉,三鲜脱骨鱼,红松鱼排,砂锅鸭块,酸辣牛筋,蘑菇焖土豆,椒油炝芹菜,酱烧茄子,白肉油菜,金钩绿叶——鱼贯而上。

待几道菜后,她见宗泽以眼示意,在坐属下劝酒于她。她心道,来就来呗,谁怕谁啊。

站起一个,对她“在下敬尊驾一盏,不知肯赏脸否?”

她举手下压,表示请坐下。待坐下“那要看诚意几何。”

“但请尊驾明示。”

“你敬我酒,是否一示欢迎之情,二示礼节之情,三示初见之情。若是,是否应当至少先喝三盏再说。”她微笑地看向对方,端盏以待。

来了个难对付的,三个理由都无以忽视“自然至少含此三情,我喝。”连饮三盏。

她一饮而尽“谢啦!”

又起立一个,她示意坐下“咱们暂且立个规矩,都不要起身,坐着即可。吃饭嘛,轻松点好。我就不重复了,欲与我对饮的,一律以三对一。呵呵,看着不公平吧。其实,尔众吾一,结果还是我多喝了。我见好酒贪杯了,自然我合算了啰。然否?”一律微笑以待。

结果,一一都先喝三盏,不在话下。看看,一巡已过。军营皆海量,先治治他们。

不理王爷担忧之色。待酒盏再满,她端盏起身,看向王爷“在下借花献佛,借此一谢王爷栽培与照拂,祝王爷鹏程万里,永享康泰!”仰头即磬“王爷随意。”王爷端盏一尽。

早有随侍立后,即罄即满。端盏对宗泽“将军老骥出枥,必然以一当百。在下借将军珍酿,代王爷一谢主人。祝将军日后百战不殆,平安康寿!”再磬。“将军随意。”将军端盏一尽。

然后坐下,再举盏微笑对众“各位,相见即缘,该我回敬各位,亦代王爷与尔等同乐。请一次性各以六盏对一,一示给予在下薄面,二示尔等对王爷之敬仰、忠诚、尽职,令行禁止,誓死效命。”又对宗泽“将军以为当得否?”

“当得,当得。”捋须含笑。暗叹,厉害!无一能拒。

全部连饮六盏,她亦又磬。估计再挑衅,也有限了。

最后,压轴菜,来了——独占鳌头。即红烧甲鱼。一盘浓汁紧裹鱼块拼而成形的甲鱼,甲鱼头高高地翘着,盘中青黄相映。

“咦,宗泽,何以上这道菜?在坐,并无状元嘛。”

“王爷有所不知,凡大些的酒肆、酒庄,每天都会上此道甲鱼。无论人多人少,只要是一起吃饭的,就只上一只红烧甲鱼,让在坐的宾主,用各种方式,来争抢这个,鳌头。老夫吩咐请外面菜馆,送来的这道菜。”

然后转向她“你给出个由头,今个咱们在坐的,如何‘抢’。王爷以为可否?”

见王爷点头,便道:“既然王爷、将军抬举,那在下便出个对子吧。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谁对出下联,谁占享鳌头。”明朝东林党首领,顾宪成,海涵,借用了。

真是感谢韩湘子,灌输给她那么多好诗、好对。

她思忖,就凭在坐的,非王爷莫属也。其作为赵宋皇家贵胄佼佼者,其思考途径,必然很快对号入座。

一桌苦思冥想,一堂寂静,纵然蚊子飞过,也能够听见。

约莫十几分钟,王爷对宗泽“将军有下联否?”她知道,王爷有对了。

“不行,太难,对了好几句,都似乎不够满意。”

“那,先说说,不妨抛砖引玉。”

“还是算了,倘若并非最佳切合之对,丢不起老脸哪,哈哈哈…”

“那本王一试。下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虽然预料过,她仍然激动难抑,肃然起敬!立马起立,为王爷骄傲地举手鼓掌,一众皆起立应和。一时间,掌声一片。

她坐下,收回十分赞许的目光,掌声即停。

“王爷,老夫看,差不多了。大伙儿先休息一个时辰,咱们再喝茶议事。”

王爷点点头,大家散去。她与王爷各被安置休息去了。

她躺下,虽有酒意迷蒙,还思忖着,宗泽为何巧以留下王爷与她?便推断,按酒宴状态,下午宗泽定会因好奇,因欲挖之为军师的眼光,非安排“验证”一番不已。那就等着,看好戏吧。想着,想着,在酒精催化中,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