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似梦 还真 2(1 / 1)

木凌风与族中众人回到木家时,已是弦月初生。木凌风将族中好手近一百三四十人做好部署后,已是二更鼓响,这个前日还春风得意的武林世家族长,此刻似乎苍老了十几岁般,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之中。

此时,脚步声响起,来人正是木凌风的夫人季彩兰,后面还跟着两个庄丁,庄丁手上托着食盘,食盘中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烧酒,两个酒杯!两个庄丁将酒菜放在偏厅中的圆桌上后,转身离去。

季彩兰款款的走到木凌风跟前,道:“老爷,你已经一天未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今天为妻的陪你喝上两盅,明日我便带着嫣儿和云儿离开了,也算是老爷为我们践行吧。”

听到妻子如此说,木凌风不禁心中难过,想他与季彩兰夫妻三十余载,相敬如宾,本想与妻子能够安享晚年,谁料家中却出了这么档子事,叫他如何不难过呢?

“好,就听你的!”

两人来到偏厅,隔着圆桌,相对而坐。季彩兰为丈夫斟满酒杯,又为自己将酒倒满,举起酒杯,道:“夫君这第一杯,为妻敬你,当年彩兰被仇家追杀,蒙夫君搭救,还出手帮彩兰手刃恶徒,以报家仇!”说完季彩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丈夫也把酒喝下后,季彩兰又将酒斟满,道:“这第二杯彩兰再敬夫君,为了我们三十年来虽风风雨雨,但夫君对彩兰一直疼爱有加!”说完,季彩兰又是一饮而尽。

木凌风两杯酒下肚,愁绪更浓,站起身来到窗前,只见窗外弦月斜悬,长叹一声:“功名富贵皆浮云,人间万事转头空。不知当年先祖千辛万苦为子孙争取世代富贵的时候,是否会料到,他们留下的这份产业会成为子孙的杀身之祸呢?彩兰,如若时光流转,回到你我年轻之时,我宁愿不做这木家的族长,与你携手同游天下,过一番自由自在的生活,该有多好啊!”

季彩兰尚未答话,门外又响起了脚步之声,来人正是木青天。木青天进屋之后,先给爹娘施了一礼,道:“爹,孩儿已安排嫣儿和云儿在祠堂住下,一旦有何变故,她们可立刻由密道离开,娘,为妥善起见,您此刻也过去吧,我在这里陪着爹爹!”

季彩兰见拧不过这爷俩,便起身去了祠堂!

父子俩正在商量如何御敌之际,门外庄丁来报:“李家家主李恺率庄中好手一百余人在庄门口等侯,说是有要事要和老爷商量。”

木凌风闻听此言,先是一愣,这李恺不在家好好防备外敌,跑到木家来做什么?还带了一百多人过来,先看看再说吧!

木凌风迈步出了前厅向大门走去,此刻,庄门外已被李家之人高举的火把照的通明,为首之人正是李家家主李恺。李恺见木凌风出来,忙上前行礼,道:“木老哥,小弟今次前来是给老哥道歉来了,以前是小弟不好,跟着雷家和老哥你作对,以后小弟我再也不敢了!”说完竟老泪纵横,向木凌风又是深施一礼。

木凌风为人素来忠厚,哪知这李恺包藏祸心啊!忙过来将李恺扶起,道:“李老弟你这是何苦啊,五大家族本是一家啊,虽平日里多有磕绊,可总不至于如此的。今日你带这么多人来,恐怕不止赔礼道歉这么简单吧?”

李恺满脸谄媚之色,道:“知我者莫过木老哥啊,你知道咱们五大家族之中,论武力,只有我李家最是平庸啊,这么多年来,我们李家从未出过什么惊才绝艳之辈,都是平平无奇,堪堪自保啊,如今大敌当前,如若动起手来,我们肯定是首先要被灭族。现今,我已将家眷妻小安排妥当,今日带着族中这百十名族中弟兄算是投奔哥哥你来了,还要仰仗哥哥庇护啊!”

木凌风此时才弄明白怎么回事,这李家家主向来胆小,如今大敌当前,他不敢独自面对,向找个挡箭牌。木凌风转念又一想,这百十来人虽然武功比不上自家庄中的好手,可毕竟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啊,现在这种情况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胜算啊!想到这,木凌风冲李恺一抱拳,道:“李老弟你太客气了,我们五家向来都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现而今你老弟来了,为兄哪有拒之门外之理啊?快到厅中用茶,至于这些李家的弟兄就交由青天妥善安排吧!”

说罢,吩咐木青天将李家众人安排在庄中防守力量薄弱之处,与木家之人共同御敌。而后和李恺及李家族中较为重要的几人一同进了木家前厅。

两家之人分宾主落座,又是一番客套,木凌风忙命庄丁奉上香茗,两下里就御敌之事探讨起来。

且说木青天领父命,安排李家诸人,起初时,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可到后来却愈发感到奇怪,无论他作何安排李家之人均一一照办,可自始至终,李家之人却没有一人对他说过一句话,好奇之下,他叫住了他前面的李家之人,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木青天一见此人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此人面无表情且面色发白,双眼暗淡无光,如同死人一般,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死气,木青天心念急转之下,装作不见,继续向前走去,暗暗观察之下,这十几人竟一模一样,都是死气沉沉。

糟了,这些人似乎并非李家之人,他们混进庄来,难道是?想到这,木青天刚想向庄中木家之人示警,又想到了和父亲在一起的李家之人,若他们也是这样,那父亲岂不是非常危险。

他按下心头惊惧,将这最后一拨人安排好之后,忙提起身形向前厅掠去,心内焦急万分,但愿李恺这老狐狸这是还未动手,否则父亲危矣!

及至前院,木青天始放下心来,前厅中,木凌风正陪着李恺,两人谈笑风生,似比较投契,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均是虚以委蛇。平日里,木凌风便瞧不起这胆小怕事的李恺,而此时的李恺更是别有用心。

木青天装作没事一般,缓缓走入厅中,先向李恺行礼道:“李世伯,您带来的人侄儿已经安排好了!”随后走到父亲身后,弯下腰在木凌风耳旁将发现的不妥之处向木凌风简要的说了一遍。

闻听此言木凌风心头也是一颤,但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脸上未露出丝毫破绽,仍是满脸堆笑道:“李老弟,既然人员都已安排妥当,客房也打扫出来了,请各位回房歇息吧,我们明日再叙?”

此言正合李恺那老狐狸之意,他假作慌忙,站起身来,道:“好,那就明日再打扰木老哥了!”言罢,随着管家往木家的客房去了。

“此话当真?天儿这可开不得玩笑啊!”木凌风见李家诸人离去,忙开口道。

木青天见父亲如此问,忙焦急的道:“父亲,孩儿怎敢开这种玩笑啊!孩儿也不敢肯定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李家之人,但他们满身死气,甚是诡异,若从武功而论,李家之人最早师承少林,用的是佛门的大力金刚掌,该不会是如此鬼气森森啊!”

木凌风刚想再说什么,忽听得木家之内,哨声四起,此乃是大敌当前的信号。父子俩先后掠出前厅,落在院内,只见木家四处火起,喊杀之声不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条人影飞掠而至,正是与木凌风同辈份的四位老者,看四人的身法,皆是一流高手,四人见到木凌风和木青天,道:“凌风,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四人正在庄外巡查,却听到庄内响起了哨声,出了什么事了?”

木凌风及至此时才完全相信儿子的判断,道:“几位兄长,恕小弟无能,恐怕这次是我害了全家啊!是李家之人!”

其中一位白发老者道:“李家之人?怎么可能,他们不是来投靠我们的么?就凭他们怎敢…嗯?来了!”老者刚说到此处,忽然话锋一转。

在场诸人皆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行列,老者说话之时均有所警觉,忙凝神戒备!

此时木凌风转头对身后的儿子道:“天儿,我们在这里迎敌,你去看看你娘和嫣儿她们走了没有!”

应了一声之后,木青天忙纵起身形,向祠堂掠去。一路上尽是木李两家之人的尸体,死相惨状异常,然而尸体中却是已木家之人居多,一路行来李家之人也只有七八个,然而木家的死尸却有几十人之多。木青天心系妻儿老母,焦急万分,来不及多想,催动内力向祠堂纵去。匆匆进了祠堂之后,发觉季彩兰和程紫嫣正哄着云儿,两人均是完好,看来李家之人尚未杀到此处。

“娘,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大敌当前,晚一会儿说不准就走不了了!”木青天一边启动了暗道的机关一边焦急的道。

只听得轰隆一声,祠堂供桌之旁的墙壁慢慢想内凹陷,不一会儿便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的洞口出来。

“天儿,敌人来的怎么这么快啊?我们走了,你和你爹怎么办啊?”季彩兰忙抱着云儿向暗道入口行去。

“娘,具体详情我也说不上来,只知是李家之人干的,你们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若能安然度过此劫,天亮之后我和爹爹定会去寻你们的!”说罢,木青天深深的望了妻子一眼,此时,程紫嫣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满含不舍,似是要将对方深深的印在自己的心上。

外面的喊杀声由远及近,木青天狠下心来,将妻子推入了暗道的入口,机关启动,洞口缓缓的关严,供桌之旁的墙壁又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丝毫异样。

木青天眼中含泪,提剑冲出祠堂。

出了祠堂,木青天正撞上两家厮杀之人,于是大喝一声,加入战团,青钢剑翻飞,蓝影闪烁,几个照面木青天便将两个李家之人斩于剑下,木家之人一见少族长出现,士气大振,本来被李家之人打的节节败退,此时却打起精神,发起了反攻。木青天施展开十字追魂剑,又将敌方一人斩于剑下后,才发觉形势有些不对头,李家之人向来武功平平,此时却似脱胎换骨一般,不但身法诡异,剑法也颇为高超,七八个人便将木氏家族的十几个人打的左支右拙,狼狈不堪。

先不管了,收拾了这几人再说,青钢剑起,舞出朵朵剑花,这几个李家之人虽是较木家族人高明不少,但木青天到底已经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几个照面下来,又有两人死于剑下。木氏族人压力徒然减轻了许多,竟稳稳占了上风。见此处已无麻烦,木青天向族人打了声招呼,忙向前厅掠去,不知父亲与几位宗伯此时情况如何?

前院的打斗显然更为惨烈,木凌风手握长剑,遥指李恺,李恺手握长枪,也是将气息死死地锁定木凌风,两人似已激斗多时,均上下喘着气,但仍不敢有丝毫松懈。旁边木家四老也与李家其余六人激斗正酣,四人身上都有了外伤,鲜血缓缓的顺着身体向下淌着。

木青天见此状况,长啸一声,落在了木凌风身旁,道:“爹爹暂且休息片刻,这个老匹夫就交给孩儿吧!”说罢,收摄心神,长剑剑尖缓缓抬起,一股凌厉的气势从木青天身上散发而出直奔李恺而来。高手对决,往往决于一刻,李恺本就与木凌风酣斗多时,杀气已然减少了不少,此时再对上气势凌厉的木青天,哪里还经得住啊?为了挽回在气势上的颓势,只好先发制人。长枪似一条灵蛇般向木青天缠绕而来。

在气势上压制对手的目的已然达到,木青天长剑一抖,毫无花哨的向李恺刺来的长枪迎去。叮的一声脆响,木青天的长剑竟妙至毫巅的正迎上刺来的枪尖,两人均是向后倒退了两步。

木青天心中暗惊,这老匹夫平日里畏畏缩缩,没想到,功力竟如此精湛。此时李恺心中的惊惧一点也不比木青天少,甚而会更多一些。都说木家小子十字追魂剑得木凌风真传,剑法高绝,没想到内力也如此精纯,这一回合下来自己险些落在下风。

此时木青天似一点也不着急,故技重施,将气息遥遥锁定李恺,而此时李恺心中却有些焦急,若是不速速收拾下这小子,等会儿木凌风恢复了元气,再和自己纠缠,恐怕今日自己这条小命要搭在这里,尽管那黑衣仙师说要保自己周全,可为何迟迟不到呢?

心内焦急之下,李恺不由得露出了破绽,长枪枪尖微微一颤,然而这几不可察的细节却被木青天牢牢把握,只见他青钢剑剑尖微微上扬,十字追魂剑最后一式‘形神俱灭’随长剑挥舞而出,一道诡异的剑芒瞬间透过了李恺的身体,而为了施展这必杀的一招,木青天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条长长的银枪,刺穿了他的左臂,鲜血如注。

李恺在向后倒下的瞬间,心内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木青天一剑刺穿了心脏,而答应保全自己的仙人又在那里啊?他是带着深深的不甘和愤怒,离开了这个人世。

而在此时,李家的几名高手也在木凌风的帮助下,被木家四老屠戮殆尽。木家其他几处战场也接近了尾声,余下的木家之人渐渐向前院聚拢过来。

木凌风见儿子受了重伤忙取出金疮药,过来帮他包扎伤口。木家诸人在经历了这场厮杀之后,原本的一百多人此时只剩下了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正在木家诸人长出一口气之时,木家庭院之中大树之上正有两道鬼魅一般的人影正注视着他们。

“师兄,这场游戏该结束了吧?也不知雷霍两家那边怎么样了?”其中一个人影淡淡的道。

“嗯,是该结束了,你料理了他们便来雷家寻我,我先走一步了!”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翌日上午,长安朱雀大街上,官府贴出了缉拿凶犯的告示,告示上的内容大概是:长安五大家族于一夜之间,惨遭灭族,无一生还,凶手之残暴,竟连老弱妇孺均不肯放过。五大家族之财务被洗劫一空,怀疑是盗匪所为。

然而长安的武林中人却并不做此想,五大家族何等实力,岂是一般盗匪所能动得了的,一部分人认为定是朝廷为了要收回黄河以北的盐铁控制权,而针对五大家族的行动。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当今朝廷日益衰败,哪有这等实力,可在一夜之间将五大家族尽数铲除,这里面肯定有另外一股力量存在并起着关键的作用。

长安百姓也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一时之间五大家族之事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然而,似乎任何事都经不起岁月的消磨,时间久了,这轰动大唐京城的灭门惨案竟因凶手的销匿,成了无头公案,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话分两头,且说当晚季彩兰婆媳二人沿着密道,悄悄出了长安城,密道那头早有木青天安置好的马车,程紫嫣驾起马车,拉着婆婆和云儿往华阴县方向一路狂奔,几个时辰下来,远远望见了华阴县城,勒住缰绳,让马儿休息了一会儿后,方驾着马车缓缓进入县城。婆媳二人商量了一下,在华阴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等待着各自的丈夫。

然而,她们等来的不是活生生的丈夫,却等来了一个惊天噩耗,五大家族惨案的告示,于当日下午便出现在了华阴县各条大街上。婆媳二人闻此噩耗,抱头痛哭,自此,季彩兰便一病不起,尽管程紫嫣悉心照料,然而季彩兰一心求死,药石无效,终是郁郁而终!

程紫嫣自是不敢大事办,草草为婆婆办了丧事,在华阴郊外选了块地方将婆婆安葬。此时距五大家族灭门惨案已是一月有余。

一月下来,程紫嫣又要照顾婆婆又要照顾云儿,加上对已故丈夫的思念愈加心切,已是骨瘦如柴,昔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已然不在,望着怀中睡得正香的云儿,不禁潸然泪下,幽幽叹道:“孩子,怪只怪你生错了人家,投错了胎,本是富贵家的公子,却要受这人间的诸多苦痛,不如为娘带你去见你爹爹吧,黄泉路上我们一家三口再团聚。”

说着竟在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向云儿刺去,此时的云儿尚不知自己正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仍是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流畅。

望着怀中沉睡中的娇儿,程紫嫣怎忍得下心来,几经挣扎,终是没能下手。遂将自己的裙摆撕下一段,用匕首割开手指,以指代笔,以血代墨,血书于裙摆之上。

写好血书,遂将云儿用裙摆包裹好,放进了路边草丛之中,缓缓道:“儿啊,非是为娘狠心将你扔下,你爹爹在黄泉下正等着娘呢,为娘今日便要随你爹爹而去,娘本想带你一起走,可虎毒不食儿啊,娘怎狠得下心来亲手将你刺死呢?若你命不该绝,得人拾起,你便好好的活着,将来有了本事便为咱们木氏家族报此血海深仇。若你命薄,黄泉之下娘等你!”

说完之后,程紫嫣已是泣不成声,抱着云儿又喂了一次奶,云儿懵然不知将要发生何事,吃饱了之后又沉沉睡去。

程紫嫣放下孩子,掩面向官道上奔去,竟不敢回头,怕自己真的狠不下心来,自此,五大家族的血案中又多出了一条性命。

小云儿醒来之时,不见了爹娘,遂啼哭起来。一周岁的孩子哪知道累啊,不断地哭闹着,时间一长竟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