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黄昏。
这里是个很热闹的城市,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着老人的,抱着婴儿的……
大多数人看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正穿着乾净的衣服,舒服的鞋子,囊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节俭的生活中省下来的钱,所以他们已经可以尽情来享受闲暇的乐趣。
另一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道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精打采。
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
这条街道约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卖杂货,有的卖茶叶,有的卖衣服,有的卖花粉,大多数店铺都将他们最好的货式陈列出来,来引诱路人的眼睛。
他们也在瞧着路上的行人,那眼色就好像行人瞧货物一样,路人的兴趣在他们的货物,他们的兴趣却在路人的钱袋。
这些人彼此打量着,彼此微笑着,大多数人都彼此相识,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是完全陌生那就是胡铁花和楚留香。
楚留香和胡铁花甚至连城市的地名都不知道,他们既没有打听,也绝不关心,因为他们的兴趣并不在这城市。
他们的兴趣就在这些人的身上。
自一望千里无人烟的大沙漠归来,再见到这些和气的、愉快的、善良的人,实在比什麽事都能今他们开心。
这热闹的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条街,这条街最热闹的城市就是这家酒楼,他们就选了这地方,坐在临街的窗子旁,望着楼下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望着人们的笑容,闻着人们的呼吸。
他们就这样坐着,这样望着,也不知望了多久,桌子上已堆满了锡酒壶,酒壶已都是空的。
胡铁花那张被大漠烈日晒得发黑的睑上,已透出了红光,等到酒壶已开始往地下摆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世上最可爱的,就是这些平凡的人,你终日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也许还不会觉得他们有什麽可爱,但你若是到那见鬼的大沙漠去了一趟,你就会知道世上再也没有什麽比人更可爱的东西了。楚留香笑了,笑着道:这也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一个对人类如此热爱的人,绝不会是坏蛋,一个坏蛋就绝不会有你这样的想法。胡铁花大笑道:多承夸奖,我只希望老姬也能听到你这句话。提起姬冰雁,他开朗的笑脸上忽然有了阴影,连灌了叁杯酒下肚,重重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真不懂这死公鸡为什麽不肯和咱们一齐走,为什麽要回家?留香微笑道:你若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你时,你也会急着回家的。胡铁花许久没有说话,又灌了叁杯酒下去,才长叹道:不错,无论如何,一个男人若知道他的家里随时都有人在等着他,想念他,那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楚留香笑道: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心里必定要有个值得他怀念的人,否则他的家就算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你就算用鞭子去赶他,他也不会回去的。他虽然还在笑着,但笑容看来却已有些沈重。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起了蓉儿她们,是麽?他不等楚留香回答,就又接着道:其实她们既已回来了,你根本就用不着再为她们担心,就凭她们叁个人,南七北六十叁省,又有谁敢动她们一根头发。楚留香只有苦笑,胡铁花也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瞧见有个青衣少年正在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这少年本来就坐在他们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人长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来很斯文,很秀气,穿的衣着虽然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得却极合身,质料也很高贵,显然是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一定会惹人注意的,何况他身旁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妻子。
楚留香和胡铁花也早已注意到这夫妻两人了,他们在喝着酒时,这夫妻两人也在喝着,他们的酒虽然喝得令人吃惊,这夫妻两人喝的竟也不少,丈夫喝酒时,妻子居然能陪着他,胡铁花早就觉得羡慕得很。
现在这少年居然抛下他的妻子走过来,胡铁花正不知他是为了什麽,青衫少年却已走到他面前,抱拳微笑道:小弟本不敢过来打扰二位喝酒的雅兴,但见到两位这样的好酒量,却又忍不住要过来请教,但望两位莫要怪罪才好。爱赌钱的人,就算连裤子都输光了,也还是喜欢别人说他赌得精、赌得好;爱喝酒的人,更没有一个不喜欢别人说他酒量好的。何况这少年自己酒量也不错,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更令人听着开心。
胡铁花早已站了起来,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肯过来,就是你瞧得起咱们,咱们若还要怪你,那就简直不是东西了。青衫少年笑道:小弟若非早已看出两位是豪迈不羁的侠士,也万万不敢过来的。胡铁花忽然沈下了脸,正色道:你本来就不该过来的。青衫少年刚怔了怔,胡铁花已接着道:你若想找咱们喝酒,叫咱们过去就是,怎麽能将嫂夫人一个人留在那边桌子上,这至少该先罚你叁杯。青衫少年桁掌笑道:两位若肯移驾过去,就算罚小弟叁十杯也没关系。叁杯酒下肚,胡铁花已和这少年称兄道弟起来。
楚留香虽没有胡铁花这麽容易就能和别人交朋友,却也不是个古怪孤僻的人,何况这少年夫妻两人,又实在令人觉得愿意和他们亲近。
这少年不但风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也好,他的妻子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更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只不过眉宇间总像是带着叁分忧郁,脸色也苍白得不太正常,竟像是在生病,而且病得还不轻,但这种病态的美,却最迷人。
酒楼上十个人中,倒有九个人的眼睛是在瞪着她的。
只要她眼波一转,四座男人们的眼睛都发了直,若还有人不瞧她,那人必定已醉得人事不知。
这青衫少年竟毫不在意,别人这麽样瞧他的妻子,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像是觉得很高兴。
最奇怪的是,这夫妻两人看来虽都很斯文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但一双眼睛却是神光充足,明如秋水。
楚留香知道只有内功极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这夫妻两人无疑是武功极高明的人物。
但他们无论言谈和举动,却又偏偏不带半分江湖气,无论怎麽看,也绝不像是武林中人。
楚留香也不禁越来越觉得这两人有趣了。
对别人的妻子,他自然不便瞧得太仔细,但此刻这少年正向胡铁花频频劝酒,他的妻子也垂着头在轻轻咳嗽。
灯光斜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楚留香的目光,也和灯光同时落在她脸上。
这几乎是一张毫无瑕疵的险,脸上的轮廓和线条,简直完美得和一件精心的雕刻一样。
但这张秀美的脸上,竟缺少了样东西。
从楚留香这方向看过去,恰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但她竟然是没有眉毛的,她的眉毛竟完全是画上去的。
楚留香连呼吸都停住了。
画眉鸟?这美丽的少妇难道就是画眉鸟?
在这一刹那间,秘谷中那些少女们的尸身忽然又出现在楚留香眼前,每一个人都死得那麽惨,每一个人脸上眉毛都已被人削去…这难道就是因为她自己没有眉毛,所以她每杀死一个女人时,都先将她们的眉毛削光?
楚留香只瞧了一眼,就立刻抬起头,那青衫少年已微笑着向他举杯,楚留香也举起酒杯,微笑道:小弟已叨扰了兄台许多杯了,却连兄台的尊姓大名还不知道。胡铁花大笑道:不错不错,我只顾喝得痛快,却将这件事忘了,这实在该罚叁杯。青衫少年等他喝完了叁杯酒,才笑着道:小弟李玉函……他话还末说完,那少妇竟也举杯笑道:两位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呢?难道因为我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女人嫁了人後,就不该再有名字了麽?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看来咱们又该罚叁杯了。李玉函笑道:贱内柳无眉,两位莫看她好像弱不禁风,其实她不但脾气和男人一样,打起架来,也绝不会输给男人的。胡铁花道:哦:想不到大嫂还是位女中豪杰。柳无眉嫣然道:其实我本来连名字也和男人一样,只不过小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虽然没死,但眉毛却掉光了…:我现在的眉毛是画上去的,两位难道看不出麽?楚留香本以为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极力隐瞒,谁知她竟自己说了出来,楚留香不禁又觉得很意外。
只听李玉函道:现在该轮到小弟请教两位的大名了。胡铁花道:我姓胡,叫胡铁花,他……
楚留香正不知是否应该让他说下去,就在这时,竟忽然有个人直冲了过来,指着楚留香大叫道:各位可瞧见了麽,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留香,楚香帅,各位有幸能见到楚香帅的真面目,实在都应该站起来喝一杯。他嗓子就像是卖狗皮宵药的,这麽样直着喉咙一嚷,满楼的酒客都吃了一惊,虽然有些人根本不知道楚香帅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是在江湖上跑跑的人,听到楚留香这名字,面上都不禁变了颜。
最吃惊的人,自然还是楚留香自己。
只见这人蓝衫灰裤,用黑布扎着裤脚,却敞开了衣襟,左边太阳穴上,贴着块金钱膏药,看来正是个标准的流氓地痞,这句话嚷完了,居然转身就要走,楚留香还沈得住气,胡铁花却已一把拉住他膀子,笑嘻嘻道:朋友贵姓呀?怎会认得楚留香的?这人还想挣脱他的手,但胡铁花轻轻一用力,他头上已疼得直冒汗珠子,咧着嘴笑道:小的只是个卖膏药的,怎麽会认得楚留香这样的江湖高人,这不过是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叫小人来这里嚷一嚷的。胡铁花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假,因为就凭他这点本事,想认识楚留香也不可能,楚留香已皱着眉问道:是谁给了你十两银子,叫你来的?这大汉苦着脸道:那人说是楚香帅的朋友,小人也未瞧清他的模样。胡铁花瞪眼道:你难道是瞎子不成?
这大汉道:他将小人拉到一个黑黝黝的角落里,又背着光,小人只瞧见他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笼子里好像有只画眉鸟。胡铁花失声道:画眉鸟?
他立刻转过去瞧楚留香,楚留香却完全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道:不错,那人是我们的朋友,他这是和我们开玩笑的,你走吧!胡铁花只有放开手,这大汉就一溜烟似的逃下楼去。
李玉函像是也怔住了,这时才长长吐出口气,附掌道:眉儿眉儿,你听见了麽?你最钦佩的楚香帅,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敬他一杯。柳无眉笑道:我当然想敬一杯,怕楚香帅现在已喝不下去了。李玉函道:喝不下去?为什麽?
柳无眉道:你若被这麽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你还喝得下酒麽?她又向楚留香嫣然一笑,道:所以香帅你也用不着再陪着我们,你若要走,我们也绝不会怪你的。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本不愿走的,但现在…现在也只好告辞了。一走到楼下,胡铁花就用力一拍楚留香肩头,道:老臭虫,你不是见的女人很多麽,但像柳无眉这样的女人,你怕也没有见过吧?她人长得漂亮还不说,而且……而且又豪爽、又妩媚、又体贴,她对你都那麽体贴,知道你坐不住了,立刻就让你走,何况对她的丈夫。楚留香微笑道:不错,这点倒的确很难得。胡铁花道:难得?又何止难得而已,像她这样的女人,我敢说天下再也找不出有第二个。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有些女人也有许多好处,但女人就是女人,每个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有的噜里噜苏,有的装腔作势,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却又太水性杨花,有的不许丈夫喝酒,自己却拚命吃醋。楚留香笑道:既然每个女人都有毛病,她难道不是女人麽?胡铁花一拍巴掌,道:妙就妙在这里,所有女人的好处,她全有了,但女人的毛病,她却一样都没有,所有男人的好处她也全有了,却又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还有第二个,我拚命也要娶她做老婆。楚留香道:你才见了她一面,就对她如此清楚了麽?胡铁花挺了挺胸,大声道:你莫以为只有你了解女人,我姓胡的比你也未必就差了许多。楚留香淡淡道:你难道没有想到,她可能就是画眉鸟麽?胡铁花简直要跳了起来,瞪眼道:她是画眉鸟?你可是有毛病麽?她若是画眉鸟,那提着鸟笼子的人又是谁呢?…她若是画眉鸟,我就将脑袋切下来给你当夜壶。楚国香笑了笑,不再说什麽,因为他自己现在也对自己的想法有了怀疑,过了半晌,才喃喃道:今日我们吃了人家一顿,明天总该想法子还人家一顿才是。胡铁花拍掌道:你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还像是人话。他们本就准备在这里住一宵的,所以早已找了家乾净的客栈,订下了两间乾净的屋子。
月光照着窗前的梧桐,秋意已经很浓了,不知从那里瓢来一阵阵桂子的清香,似乎在催人入梦。
但胡铁花还坐在楚留香屋子里没有走,楚留香也没有催他去睡,因为楚留香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寂寞。
何况,如此星辰,如此月夜,一个人身旁也实在不能没有个好朋友,楚留香望着窗外的明月,悠然道:桂花这麽香,中秋怕已在我们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胡铁花恬然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有多少事都在我们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又何止中秋…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按着,一人大呼着道:楚香帅就住在这里麽?姚长华特来拜访。楚留香皱眉道:不好,原来画眉鸟叫人在那酒楼上一嚷,是想替咱们找麻烦的。他一句话刚说完,院子里已闯入一大堆人来。
这些人有的手里提着灯笼,有的竟抱着酒子,有的已醉态可掬,有的却是睡眼惺忪,像是刚从床上被人拉起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手长脚长,又黑又瘦,叁两步就抢到窗子前,眼珠千滴溜溜一转,抱拳笑道:那一位是楚香帅?在下姚长华,本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现在在这里开了家小镖局,久仰楚香帅的大名,楚香帅既然光临此地,若不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那就太瞧不起在下了。这人说话又急又快,就像是连珠炮,说到少林门下四个字时,他一张黑脸上已满是得意之色。
对付这种自命不凡的人,胡铁花实在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正想悄悄溜开,谁知楚留香竟拍着他肩头笑道:看来你的面子真不小,竟劳动这许多朋友来看你。胡铁花眼睛却发直了,但这时窗外一大堆人都在向他抱拳施礼,他再想否认,已来不及了。
只听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说什麽…久仰楚香帅的大名啦!今日能见到楚香帅,实在太高兴啦!胡铁花见到楚留香已躲到一边去,只恨得牙赓痒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起来,道:不错,在下就是楚留香,但楚留香只不过是个强盗小偷而已,又怎敢劳动各位的大驾到这里来看我。他一面说,一面瞟着楚留香,怎奈楚留香还是笑嘻嘻的负手站在那里,竟一点也不生气。
姚长华却听得怔了怔,过了半晌,才皱眉笑道:楚香帅实在太谦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楚香帅劫富济贫,大仁大义,这强盗小偷四个字,谁敢用在香帅身上?胡铁花哈哈笑道:你们当着我的面不敢,背後怕在骂楚香帅不但是强盗,还是个混蛋哩!姚长华又怔了怔,乾笑道:香帅当真风趣得很,风趣得很。他像是生怕这位楚香帅又说出什麽惊人的话来,赶紧接着道:在下先替香帅引见几位朋友…这位毛健扁,人称神拳无敌大镖客,这位赵大海…。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名字,不是神拳,就是神刀,不是无敌,就是威镇。
胡铁花瞧着这些人的尊容,再听到这些响当当的外号,简直连大牙都要笑掉,忍住笑道:各位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指教呀?赵大海抢着道:在下等久仰楚香帅非但轻功天下无敌,酒量也是天下无双的,这次有了机会,大家都想敬香帅几杯。胡铁花大笑道:错了错了,你们全错了,我楚留香轻功虽马马虎虎,但酒量却比老臭虫也大不了好多,真正酒量无敌的人,在那里哩!他的手往那边一指,大家的眼睛都跟着瞧了过去,楚留香再想走也走不了,胡铁花大笑着接道:喏喏喏!这位胡铁花胡大侠,才真正是酒中的大豪杰、大英雄,各位若不多敬他几杯,那才真是遗憾得很。他话末说完,一群人已都涌进屋子里,十个人中已有五个人向楚留香那边挤过去。
胡铁花这下子才算报了仇了,也不等别人敬他,自己先抢过酒杯,咕嘟咕嘟灌了叁杯下肚,又大笑道:其实我楚留香非但酒量不如这位胡大侠,武功也不如他的,有天我定要和他比武,五十招内就被他摔了个大筋斗,头都摔破了…你们看,这里还有个大疤哩,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这疤怕还要大叁倍。大家听得都瞪大了眼睛去瞧楚留香,纷纷道:真的麽?胡大侠你…。楚留香头都被吵晕了,也听不出这些人乱嘈嘈的在说什麽,只有摸着鼻子苦笑,心里却恨不得将胡铁花的这张大嘴用草塞住。
就在这时,突听呼一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自窗外飞了进来,带着一股强风,将窗子都震得吱吱格格的响。
众人大惊走避,这样东西已砰的落在桌子上,将桌上的东西都震得飞了起来,竟是摆在院子里的大金鱼缸。
这金鱼缸少说也有叁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自窗外抛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桌子上,而且缸里的水竟半点没有溅出,这份手力腕力,实在令人吃惊,众人不禁一齐向窗外瞧出去。
繁星满天,月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就像破水洗过了似的,苍翠欲滴,梧桐下却已多了两条人影。
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从那里来的,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上却各戴着个面具。
矮的一人戴的面具,正咧开大嘴在笑,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却撇着嘴在哭,两个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来,也许很滑稽,但在这静静的黑夜中看来,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