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蛇蝎美人 展白感到腿、臂等处凉辣辣划肌而过,心中一寒,身上已有数处被“青蚨镖”打中。
展白心中暗叹:“完了…”
突又想起杀父血仇,完全在自己身上,岂能甘心就死。
想到这里,运气闭穴,以暂使毒气不致侵入心肺,猛提一口真气,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重伤之下,仍让他跃上花园的高墙。
“青蚨神”金九哈哈笑道:“小辈!你还想跑吗?中了老夫‘青蚨镖’,不出三个时辰必死无救!”
展白站在墙头,身形晃了几晃,双眼发黑,几乎又栽下墙去,他便咬牙强稳住身形,切齿骂道:“老贼!今夜暂饶你不死,小爷早晚有找你算清血账的一天!”
说罢,翻身向墙外窜去。
“青蚨神”金九在院子大喝道:“不要让小辈走了,给我拿下!”
接着数声厉叱,金府门下数大高手腾身追来…
展白落墙外,尚听到金彩凤惨呼:“爹!饶了他…”的哀求声。
但他怎肯再落人仇人手中,又知有人追了下来跳出墙外,咬牙强忍住满身痹、痛、软、麻之感,拼命地向前逃去…
此时已是半夜,南京城已陷入了狂欢的高潮,这是上元节最热闹的节目,“放火焰”及“放花灯”。
彩灯式样繁多,颜色各异,在潮水似的人头上,结成了一条火龙,人的脸上映着灯光,有的变红,有的变绿,有的五颜六色的变幻着,加上狂热的脸上冒着油光汗气,看起来有点奇形怪状。
而且还有化装成“大头鬼”游行的行列,也夹杂在人群之中,更显得奇突特别。
总之,这是上元佳节狂欢的高潮,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但不知怎的,这狂欢的场面,叫人看了却有着末日来临的感觉。
但这却给了展白逃亡的方便,他混进在汹涌的狂欢人中,顺着人流向城外涌去,那些追拿他的金府高手,竟然无法看清他逃走的路向…
展白周身是血,“青蚨镖”上的巨毒已慢慢行开,他几乎陷入昏迷状态,幸因人挤人的关系才未栽倒,踉跄趔趄,不由自主地随着拥挤的人群向前走去…
追拿他的金府高手,数次险些抓住他,都由于人多拥挤不堪,又使他逃脱…
就这样,混乱中展白随着人流拥出“秦淮门”,已来到秦淮河边。
人群发出了一声喊,一齐奔向河边,争先恐后地把手中的彩灯放进河中去,盏盏彩灯,立即顺着河水流去,千万盏不同形式,不同色彩的灯,在河面上明明灭灭,顿时成为一片奇景。
人们此时却鸦雀无声望着河水中各自放的灯,默默祈祷起来,各自希望着自己的灯,不要翻覆,不要熄灭,最好是随着河水流向遥远,遥远…
据说那放人河水的灯,流得越远,福分越长…
由于河岸宽广,人们分散开了,又不再疯狂地拥挤,失去了挟持的力量,展白立刻昏倒在河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彻骨的巨痛,把展白痛醒,他睁眼一看,自己竟躺在一个破庙的大殿中。
这座大殿屋顶有数处透空,能够从破洞处望到天上的繁星,可见还是在夜间。
只见壁倒梁颓,这间大殿破烂的可以,立在供案上的神像,泥金斑落,像一具具僵尸,看起来有点阴森吓人。
四壁倒了三壁,剩下的一壁壁角蛛网悬挂,尘灰寸积,但展白睡卧的一张供桌上,却打扫得很干净,而且,在他身下还铺上了厚厚的干草,身上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因此,他痛醒之后,竟略有舒适之感。
但等他神智清醒,掉头一看不由把他吓得差一点没有叫出声来。
原来在案头燃了一盏半明不暗的油灯,在那惨淡的光线之下,见一个青脸红发的怪人,正手拿着一柄明亮的解腕尖刀,直向他身上刺来。
展白一眼看到这形象,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以为自己是落到什么恶鬼手里了,才“啊!”出了半声,腿上一阵彻骨的奇痛,又把他痛昏了过去…
待他第二次醒来,惊魂犹存,转眼向四下一看,不由又把他愣住了。
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个怪现象,那青脸红发的怪人不见了,在他身旁却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正以关切的怜惜的神情望着他。
展白猛然抬身坐起,惊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身上一阵巨痛,使他才坐起一半,一句话未说完,又“哎哟!”一声,睡倒下去!
那美丽的少女灿然一笑,竟如雨后荷开,道:“我才把你身上的暗器取出,毒已尽,但伤口未收,你不要乱动,休养两天就好了。”
展白只觉这少女说话时,吹气如兰,而且丽质天生,他见过的美女不少,如慕容红,展婉儿,以及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金彩凤,都是出类拔萃的美人,但眼前这少女,容貌之美不下于金彩凤,钟灵秀气也不下于展婉儿,冷艳高贵更超过慕容红几分,而且姣容如春花朝阳,眉梢眼角不带一丝愁怨。
竟似午夜里出现了太阳,寒冬冰雪里开放了牡丹,那温馨的美,简直无法形容。
而且,她布衣钗裙,不施一些儿脂粉,当真是丽质天生,小家碧玉的气度,带着大家闺范的高贵,高贵俊美之中,却又不带豪门千金的富贵骄气。
像这样的美女,展白真是平生仅见。
展白不由一怔再怔,出了会子神,反而掉头回顾,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那美极的布衣少女倩然一笑,道:“你找什么?”
展白茫然道:“方才我好像看到一个红发青脸之人…”
布衣少女又是一笑,回手拿起一副面具在展白眼前晃了两晃。
展白立刻恍然大悟,原来那青脸红发之人,竟是少女手中拿的一副假面具。
展白哦了一声道:“原来那是姑娘的一副面具!唉!这样看来,在下的一命,也是姑娘救的了?”
那布衣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展白道:“不知姑娘贵姓大名,尚请见告,在下日后也好报答大恩。”
那布衣少女笑而不答,只把那青面红发的假面具,又拿起来晃了晃。
展白疑惑地望着她,不知是何用意,但神色中充满了疑问。
布衣少女笑道:“你猜我叫什么?”
展白纳闷道:“姑娘是跟在下说笑话了,人的名字怎可乱猜?”
布衣少女明媚的大眼睛,含着深意地盯着他,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
展白一愕,又仔细望了望那美得使人皆昏眩的面容,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实在没有跟她会过面,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美的一位带着鬼面具的少女,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在下从未与姑娘会过面,而且也没听说…”
他本想道:“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你这么一号。”但怕惹起她的不快,故此顿住未说。
少女又举起假面具道:“难道你看到这面具,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展白更愕住了,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暗忖道:“莫非她在江湖上真有很大的名号?自己孤陋寡闻,才不知道她?”
布衣少女却婉然一笑,像慈母抚慰婴儿一样拍了拍他道:“不要费脑筋了,日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你伤势未好,我虽然给你取出身上的暗器,又为你解了暗器上的巨毒,但你最少还要休养三至五天,才能复元,现在你刚苏醒过来,恐怕肚内早就饿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罢,丢下六枚青铜制钱在展白头边,身形一晃,快逾闪电,她婀娜的身躯恍如一丝轻烟,眨眼消失于窗外。
展白不由暗暗咋舌,心说:“好快的身法!不要说自己比不上,就连以前见的‘雷大叔’那绝快的身法,以及连‘神驴铁胆’都当面夸奖过婉儿的轻灵身法,都无法与其抗衡。”
展白心思电转:“看这少女的身法,武功一定也很高强,从她让自己猜名字的举动看来,分明自诩名望甚大,但自己却怎么从未听到说过呢?”
忽然,他的眼光又投在布衣少女临去时,丢在他头边的六枚青铜制钱上,他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由热血沸腾,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那六枚青铜制钱,跟他父亲临死之前交给他六件遗物之中那枚青铜制钱,一模一样,正是“青蚨神”金九的独门暗器,称为“青蚨神镖”的东西。
展白想到这几枚青铜制钱,可能就是那美绝天人的布衣少女,用尖刀从自己身上剜出来的。暗想父亲也是被这种歹毒暗器所伤,才遇害身死,如今自己又险些死在这种歹毒暗器之下,若不是这不知来历的少女所救,恐怕自己也步了父亲的后尘,丧命在这“青蚨镖”下。
展白悲愤不已,父子同仇,竟几乎都毁在这“青蚨镖”下,不由伸出手来,抓起那几枚青铜制钱…
突然,案上的油灯一闪,灯光摇曳,灭而复明,那少女面带假面具已站在展白的卧铺之前。
她面具也来不及揭下,轻喝道:“不要动!那制钱上含毒尚未去尽!”
展白闻言,又缩回手来,那少女道:“那制钱上的含毒,要三日以后,才能褪尽,今天才第二天,还要等到天明才没有关系。”
展白惊道:“怎么,我来此已经两天了?”
少女噗哧一笑道:“十五夜到今天十七夜,刚好整整两天,其实我也是太紧张了,这制钱上的毒虽然厉害,但不见血是没有关系的,我不过怕你不知道,拿在手中把手指割破,增添麻烦就是了…”
说着把手中拿来的食物,放在展白的面前,把脸上的面具也摘下,又道:“吃吧!你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可能早已饿了。”
展白见她拿来的是用绿荷叶包着的一整只“南京板鸭”和十数张葱油薄饼。
可是,板鸭和油饼都是干的,展白吃得太猛,塞了满嘴竟一时之间咽不下肚去了,只噎了个脸红脖子粗,那副怪相,把一个美逾天仙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布衣少女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她那娇媚的笑态,的确可以令人意乱情迷,忽然她笑着说道:“我的小爷!你慢点吃好不好?如果没被暗器打死,吃东西反而噎死了,那才划不来呢…”
可是,她刚说到“我的小爷!”那句话时,展白“嗯!”的一声,把一大口的食物咽下肚去了,好像是答应了小女的叫爷声,那小女刚一瞪眼,展白却嘘了一口气道:“哎呀!我的妈呀!真差一点没有噎死…”巧不巧地,展白一声“我的妈呀!”那布衣少女见自己无意中叫出一声“我的小爷”,展白“嗯!”地一声竟似答应,无形中占了自己的便宜,忙道:“呃!你怎么…”
谁知她这一“呃!”竟又接上了展白的那声“我的妈!”二人都是出于无心,却赶得这样巧,好像都是成心占对方便宜似的,待二人会过意来,不由相对大笑起来。
这一笑,二人的情感无形中已接近到毫无隔阂的地步了。
布衣少女一头扑到展白怀里不依道:“你坏!你坏!你占我的便宜。”
展白又是痛呼,又是大笑,原来布衣少女一撒娇,便忘了展白身上还有伤,这一扑在展白身上,便把展白的伤口碰到了,痛得展白尖声急呼,可是那少女扑在展白怀里,娇嫩的手肘又格到了展白的肋骨,所以奇痒难熬,又禁不住大笑起来…破庙之中春色无边,充满了两个青年的天真无邪的欢笑…
忽然庙外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响音,似乎是秋天落叶的声响,若不留心,绝听不出来,可是这微弱的声音,却未能瞒过那武功绝高的布衣少女。
只见她突然收住了如银铃的笑声,猛然从展白怀里站起,娇叱道:“什么人?大胆在此偷窥!”
在“人”字出口时,她已飞身掠出殿外,“大胆在此偷窥”的几字,已经是在殿外房顶上发出的了。
这布衣少女的身法可说是快得出奇,但她饶是如此快速,石庙残破院落之中,冷月寂寂,却不见一条人影。布衣少女对自己的耳目之聪敏,似有充分的信心,绝不疑心自己会听错,娇躯站在殿顶的破瓦残栋上,琼鼻一皱,冷哼了一声,缓缓言道:“恐怕你也知道是谁住在此地,若再敢来偷窥,别说姑娘对你不客气!”布衣少女说此话时,娇美的脸上竟现出一丝煞气,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但已传出了十数里之外。果然暗中有人偷窥的话,凡在十里方圆以内的,都可以听到她犹如黄莺百啭的呖呖莺声,但却充满了骇人心魂的恐怖语气。
布衣少女说罢,也不管是否有人隐身附近,身形横空一掠,半空里一个盘旋,犹如归巢乳燕般,穿窗而过,又回到了房中。展白愕然道:“姑娘,你发现了什么?”
布衣少女笑容灿烂如花,跟在房顶说话的语气,有如天壤之别,在殿外发话时冷如冰霜,见了展白却又艳如桃李,只见她贝齿闪光,笑道:“可能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小老鼠,躲在大梁上偷看我们说笑啦!”布衣少女又跟展白说笑了一会,便安抚展白睡下,她自己便坐在展白榻前闭目调息起来…
展白心情起伏,思潮澎湃如大风暴中的海洋,不要说睡觉,他连安息下来都不可能。
他又不时睁开眼睛来,看看这不知来历,却救了自己又这般神秘莫测的布衣少女。
那布衣少女打坐调息的姿式很特别,既不是盘膝趺坐,也不是五心朝天,而是玉手支住香腮,两条修长玉腿,一屈一伸,韵致婉然,长长的眼睫毛覆盖着似水双瞳,嘴角含笑,苹果似的双颊上梨涡隐现,竟像是美人假寐,又好像是一幅海棠春睡图,这哪里像是在静坐行功,分明是一幅春色无边的诱人图画!但看她耳、鼻及微张的樱口内,有五缕袅袅白气升起,竟在她头顶上聚集成三朵昙花般的云雾,便知她不但在静坐行功,而且显见其内功修为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朝气元”的精妙境界。
她实在太美了,美的无法形容,展白纵然心无邪念,也不由双眼睁睁地望着她出了神…
她却缓伸两条玉腿,纤腰一挺,脚尖落地,走向展白,双手轻轻地抚在展白的身上。
展白只觉她素手触处,温暖酥麻,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使他周身血液加速地沸腾起来…
展白轻轻地“啊!”了一声,心旌摇动,几乎把握不定…
那绝美的布衣少女,却吹气如兰地在他耳边说道:“为了要你早些复原,说不得要损耗我一点真元,为你运功疗伤了,你现在运功相引吧!”
展白顿感一阵羞愧,不自觉地脸上发烧,心说:“展白呀展白!你自命为—个奇男子,就不该胡思乱想,何况人家还是一片好心,要为自己疗伤呢…”
想至此处,立刻收回绮念,清心澄志,默默运功相引,只觉她手触之处,一股温暖的热流,霎时通过了自己全身。
那布衣少女双手不住地在展白身上游动,展白渐渐觉得四肢百骸,舒畅无比,腿臂伤处痛楚也逐渐消失…
正在浑然忘我之境,那少女突然双眉一皱,停下手来,侧耳听了听,美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杀机。
展白胡思乱想,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正在此时,忽听衣襟破风,从屋外飘进一人。
展白还以为那神秘美丽的布衣少女去而复回,因此也未在意。但等那人走至展白面前,展白不由吓得一怔。
原来进屋的不是那布衣少女,而是一个白色儒服的少年。
新正天寒,展白卧榻上铺着干草,身上盖着厚被,还觉得有点冷,那白色儒服少年手中却拿了一柄银扇,看来分外扎眼。
展白见与他素不相识,微感意外,尚未发言,那白色儒服少年却莞尔笑道:“兄台艳福不浅,有‘红颜魔女’陪伴,想必是破庙当瑶台,乐不思蜀了。”
展白愕然道:“阁下何出此言?”
白色儒服少年右手银扇在左手掌掌心轻轻一击,道:“红粉佳人不过是带肉的骷髅,美女如玉也不过是有毒的蛇蝎,恐怕你春梦未醒,便已做了荒庙冤魂了。”
展白惊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色儒服少年手拿银扇,却摇头晃脑地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展白被他说得如同蒙了一头雾水,越发不解地问道:“阁下有什么见教,不妨明说,何必如此故作惊人之言?”
白色儒服少年忽然哈哈笑道:“你当真不知那魔女是何许人吗?竟有胆量跟她亲近!”
展白虽觉得那布衣少女,神秘莫测,但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对那布衣少女没有一丝恶感,见这白衣少年说话吞吞吐吐,又一味的故作惊人之言,不由心中起了反感道:“如果阁下没有什么事,还是请离开这里吧!在下有病在身,实不愿与阁下多谈!”
白衣少年道:“我倒是一番好意,没想到会引起你的误会。实对你说了吧,那魔女乃是‘红粉骷髅鬼面娇娃’,天下第一号大魔头,你该懂了吧!”
展白闻听此言,头脑“轰!”的一声,如受雷殛!忙道:“此话当真?”
白色儒服少年道:“我何必骗你呀!我由东海‘魔鬼岛’跟踪这魔头,一路至此,难道还有假吗?”
展白喃喃道:“竟是她!竟是她…真令人不敢相信…”
原来这“红粉骷髅,鬼面娇娃”,大约是在整十年前吧,她的名字曾轰动了整个江湖,原因是她生得美逾天仙,心却毒辣的有如蛇蝎,又加上她一身神鬼莫测的高强武功,生性又淫荡无比,却又奇妒。凡是美貌的青年男子,她都要掳在裙下称臣,稍不称意,动辄杀害,遇到貌美的女子,更是必杀无赦,而且手段毒辣阴狠无比,一定要把女子剜目割舌,残面毁容,把其折磨得不成人形,方任其悲呼惨号地自行死去。
因此,她出道不久,即震动了整个江湖,因为她不知从何处异人学得一身诡异武功,武林中很少有人是她的对手,短短数年,毁在她手底下的青年男女不知有多少。
因为她伤害武林青年太多,而且其中不少是武林各大门派的幼年弟子,当然黑道豪门新少死在她手下的也不在少数,因此引起武林公愤,不论黑白两道均把她恨之入骨,有一次集合了黑白两道顶尖高手,合力围剿,在东岳泰山观日峰一战,把她战败,而且使她身负数处重伤,没想到仍让她跑了。
那一战,武林八大门派,及南七北六的黑道盟主,伤残也够惨重,各门各派精英,几乎伤亡殆尽,以致使八大门派人才凋零,武功式微,数十年偃旗息鼓,才被武林四公子相机崛起。
可是,从此江湖上也就失去了“红粉骷髅,鬼面娇娃”的行踪。
有人说她伤重毙命,死在泰山观日峰,也有人说她潜在东海“魔鬼岛”隐修,江湖上人言人殊,不过,从此再未见她现身江湖,却是真的。
时日已久,人们把这件轰动江湖的大事,也就淡忘了,偶尔一些老一辈的江湖侠客,茶余酒后谈起来,也当是讲历史陈迹一样了。
展白也是从镖局中,听到年老镖师们谈起过,当时不过是当做传奇故事听,万也想不到救了自己的布衣少女,就是当年那“红粉骷髅,鬼面魔女”。这岂不惊人?
而且,也使人不敢相信,那美绝天人的少女,竟是数十年前杀人如麻的头号魔头!
展白当时一惊,瞬即醒悟过来,认为这是绝不可能的一件事,因为,就算那女魔头仍然活着,也不可能这般年轻。于是,淡然笑道:“阁下这样信口一说,以为在下会相信吗?”
白色儒服少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是等到你相信的时候,后悔就已经晚了…”
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冷哼,白色儒服少年面色一变,倏然回身,不知何时,那脸罩鬼面的布衣少女已然站在房中。
展白见那布衣少女,脸上罩了一个鬼面具,青脸红发,巨齿獠牙,相貌狰狞怖人,除了身体略显矮小一点之外,竟如一个厉鬼一般,若不是展白见过她的本来面目,说什么也想不到,这厉鬼似的怪物,竟是美逾天仙的一个绝色少女。
只听带了鬼面具的布衣少女冷森森地说道:“我一猜便知是你!任你诡计多端,也难以欺骗得了我,但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一路跟定了我,而且处处跟我捣乱,究竟你是何居心?…”
白色儒服少年在鬼面少女说话时,突然攻出一掌,鬼面少女随手一封,“砰!”的一声大震,余力四激,回旋生飙,立时把案头的油灯打灭。
房中变成一片漆黑,看来二人掌力都够惊人,展白倒在床上,都能感到劲风蚀面而过,触肤生痛。
黑暗之中,听到鬼面少女叱道:“你又想跑吗?”
跟着听到掌拳破风之声,猛烈非常。
又听到那白色儒服少年道:“少陪了!但你别得意,‘海外三煞’一到,便是你丧命之时…”
最后一句话,声音已在数十丈开外,显见那白色儒服少年已逃至庙外,其身法可说是快得出奇。
接着又听到鬼面少女的怒叱声:“这回你逃到天上去,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这声音也随后飘至数十丈之外了。展白不由暗暗咋舌,这二人身法之快,可说是前所未见。
展白暗想:“这布衣鬼面少女,如果真如白衣书生所说,是那震惊江湖的‘红粉骷髅,鬼面娇娃’,自己还真不好脱身。但细想又不可能,一个数十年前名满江湖的魔头,竟是一个年届花信的少女,这无论如何使人不能相信,又想到那白色儒服少年,与自己素不相识,为何又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向自己泄漏他人的隐秘?而且见了那布衣少女,便想尽了方法逃跑?又提出‘海外三煞’之名来吓唬人,那么这‘海外三煞’又是何许人呢?…”
展白越想越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觉得鬼面少女与白衣书生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诡秘行踪,便使人可疑,二人又都不说出自己姓名出身,来历不明,武功又高,真要落在他们手中,也许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祸害。还是早些离开此地,另找隐秘地点养伤,伤势好后,速去为父报仇是正当…
展白有了逃跑的念头,手脚活动了一下,竟觉得无甚痛楚,暗暗运了运气,亦觉得腹内真气能聚散如意,身上的伤处竟似痊愈了,知道这是那鬼面少女为自己运功疗伤所得到的效果,心中暗暗高兴…
可是等他翻身坐起,不由又愣了,原来他伤重昏迷,竟未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知何时被脱光了。
展白惊惶中周身一阵摸索,除了臂、腿等伤处裹了布带之外,身上已是一丝不挂。
展白这一惊非同小可,忙着在榻上一阵乱摸,昏黑中倒是摸着了自己的衣服,但已全被撕破。
这时,他才明白,一定是布衣少女在为他起出暗器及裹伤时,把他的衣服撕破了…
他想到自己一个青年男子,被一个少女把身上的衣服剥光的情形,脸孔不由胀红起来…
但有使他比害羞更着急的事,是他那视如性命,整天贴身藏在怀里的天下第一奇书《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竟然不见了。
他再去摸,连他那比性命更为重要的“无情碧剑”也不见了。
展白气得大骂,这时他倒不想逃了,反而想立刻把那布衣鬼面,又美逾天仙的神秘少女找到,向她追讨《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以及自己的“无情碧剑”。
衣服已无法穿,他气起来把一条棉被扯成一片一片的,用以裹在身上,虽然不成人形,但总算可以遮体及略蔽风寒了。
一切扎束停当,他从庙中窜到外边来,只见冷月西沉,凄凉的月光斜照着一片断瓦残垣的破庙,景色竟是荒凉无比。
展白不知这座破庙是何所在,只有朝着布衣少女追赶白衣书生的方向驰去。
展白一直驰出数里之遥,一丝声迹都未发现,横在眼前的是一条滔滔大河。
河水在黑夜中,闪白发亮,水声哗哗,却是不见一个人影。
展白自知追错了方向,才要返身转回,忽听左侧河岸芦苇深处有脚步声走近。
展白听那芦苇中飒飒直响,而且脚步杂沓,绝不止一二人,心中一动,立刻找了一个草丛把身形隐蔽起来。
月夜中,天空透亮,展白伏在地面,反而更能看得真切,只见从芦苇中连续走出一队人来。
这些人排成单行,鱼贯而出,大概有十人之多,每人肩头扛着一个黑糊糊的箱子。
一直来到河边,才一一把肩上箱子放下地来,展白隐身地点,距离那些人堆放箱子的地点很近,所以看得很清楚。只见那些人都是劲装大汉,而且其中尚有十数个穿戴金盔金甲的人物,展白看着眼熟,猛然醒悟,这不是金府的人吗?他们何以会深夜之间,扛这么多箱子来至河边?…
展白正在看着起疑,忽听一个金甲武士气喘吁吁地说道:“真不知我们主人是做何打算?黑夜里要我们扛这么沉重的箱子到河边来,又不像是搬家,这倒是干什么呢?”
另外一个金甲武士低声道:“老四,你还不知道哇!前天晚上‘石矶大阵’困住的人,今天不知怎么都跑光了,我们主人怕人家集合来报仇,所以才把家中贵重物品先搬出来,万一应付不了,也好有个退路。”
那金甲武士以惊诧的语调道:“不是说陷入‘石矶大阵’就永远不能脱身吗?怎么又会跑出来了呢?”
“那可就不知道了。听说发动‘石矶大阵’并不是主人之命,而是孟少爷擅自发动的,为此主人还大发脾气,说孟少爷乱了步骤,把一件很有把握的事弄得不可收拾,因此还把孟少爷关起来了。”
“孟少爷为什么不听主人的命令行事,难道他疯了吗?”
“他可不是真的疯了。”
“你想他若不疯,怎么会连公子小姐陷入阵中呢?”
叫老四的金甲武士,嘴中啧啧两声,又道:“他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先发言的金甲武士道:“还不是为了姓展的那小子。本来小姐和少爷从小在一起长大,情感很好的。在孟少爷心中打算长大了娶小姐为妻,我们老主人也答应过这件事。可是,自从姓展的那小子来了府中一趟,我们小姐突然对少爷冷淡起来,反而对那姓展的很亲近,是以孟少爷气得不得了。没想到上次比剑又被姓展的砍掉一只手,孟少爷蓄心报仇,前天晚上又被姓展的少年一掌震伤,是以才突然发疯,趁着姓展少年在大厅中,竟发动了‘石矶大阵’的机关…”
这二人说话声音很低,但展白就藏在附近,所以听得很清楚,本想再听下去,忽见河对岸现出了一点摇动的灯光,似乎是向这边打来的暗号。
一个劲装大汉跳起来,把手指放进口中,打了一声尖长的口哨,跟着回头道:“准备着,船要来了!”
那两个金甲武士的谈话,因而中断。倏时间橹声依呀,河面现出了一片黑糊糊的船影。
这船来得极快,数十丈宽的河面,转眼摇了过来,竟有十数艘之多,原来都是河上渔夫捕鱼用的小舟。
迎头小舟上端摆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的正是“青蚨神”金九。
舟至河边靠岸,舟上之人用钩挠稳住船身,岸上众大汉及一些金甲武士,立刻扛起箱子向船上搬去。
展白一见“青蚨神”金九,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感热血沸腾,再也隐忍不住,猛然跳出,喝道:“金九!老贼!拿命来吧!”
喝声中一掌猛向金九劈去。展白突然出现,出手又快,岸上那么多人竟来不及阻拦,齐声惊呼,展白如狂飙的掌风已向“青蚨神”金九迎胸卷至。
“青蚨神”金九,估不到会突然遭到暗袭,百忙中运掌一封,“砰!”的一声大震,竟使他的轮椅在船上一阵乱晃,险些落到河中。
尚多亏他门下一名高手,在他身后急用双手把轮椅稳住,但他坐的一只小船,却因掌力一震,在水中荡离了岸边。
“青蚨神”金九见自己秘密被人窥破,又惊又怒,船在河心中高叫道:“快把来人拿下!一个不放,格杀勿论!”
因为他不知来了多少敌手,故有此一说。展白却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太沉不住气,如今“青蚨神”金九到了河中间,自己无法再加追击。
同时,岸上众人大汉及金甲武士,已有十数人丢下箱子,向他围了上来。
众武士及劲装大汉,向展白围上来时,已用目向四周打量,见河边上就展白一人,不由胆气陡壮,大喝一声,有四名金甲武士举剑,齐向展白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