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苏薏住的地下室,茉心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直拒绝看心理医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正常人也得被逼疯,更何况一个有心灵创伤,身体千疮百孔,状态很差的人。
听到脚步声,感觉到有人来时,苏薏便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的方向。
茉心站在陆铭和苏夜霖后面中间的位置,仔细的观察着苏薏,发现她反应很迟钝。
因为陆铭特别说过,她可能站起来都很困难,茉心的视线不自觉移向了她的腿。腿和手一样纤细,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怪不得没有力量。
长期进食难、进食少,严重营养不良,严重贫血,可能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
茉心皱了皱眉,发现有一个词能总结眼前人的情况——“活死人!”
房间里的五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一阵凝滞。
茉心在观察苏薏时,苏薏也抬头紧盯着她,面色平静,没有要发病的迹象,也许是因为苏夜霖在前,他们之间也隔得有些距离。
好半晌——
“茉心?你是哥哥的女儿茉心吗?”
茉心点点头,正准备上前,却被陆铭一把拉住,茉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陆铭犹疑了一下,又看看苏薏的状态,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却还是与茉浣一左一右紧跟在她身后。
茉心缓步走上前,脚步带出的一阵轻风,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飘散,地下室里因潮湿泛起的霉味瞬间被掩盖。
蹲在苏薏面前,茉心微微仰起头看着她:“我想给你把把脉,可以吗?”
“你会医术?”
茉心轻轻的点点头,等着她的回应。她知道长期被关在地下室,身体又极其不好,睡眠也好不了,精神恍惚的人,动作会很迟钝。
受过的苦与冤得不到伸张,坏人还在外逍遥自得,精神内耗耗尽了她的精气神,她显得没有生气。陆铭说得没错,她真的就是一口气撑着。
苏薏是清醒的,尚且有理智和意识的撑着一口气。那宋英呢?宋英昏睡了二十几年,一睁眼整个世界都变了,陌生超前的世界与她滞后的记忆,还是惨烈的记忆,所以宋英除了应激反应应该还有不真实不安全的无助感吧,心落不到实处的恐慌。
等待着苏薏的反应,茉心不由的又想到了宋英。
苏薏穿着宽大的棉质长袖长裙,她太瘦弱了,袖子里空荡荡的。盯着茉心,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慢吞吞的将手伸了出来。
茉心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将她的手接了过来,茉浣立马拿出一个锦缎缝制的脉枕双手托着垫在苏薏手下。
苏薏的手剧烈的颤动了几下,嘴角都有几分哆嗦。
“姑姑~”
一声姑姑,将苏薏的全部注意力都拉了过来,茉心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细节,几乎是在她唤她“姑姑”的同时,她整个人瞬间停滞,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茉心。
茉心也盯着她,手悄悄的按了按茉浣的手。
果然,苏薏突然双手往前一推,茉心和茉浣在她发狂的一瞬间散开到两边。伸手制止了正欲上前的陆铭和苏夜霖,让他们稍安勿躁。
同时,茉心与茉浣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取了一根针捻在指间,以备不时之需。
“姑姑?”
“不!我不是你姑姑!我不认识你,你滚,你滚啊~~~”
说着,苏薏四肢剧烈的挥动了起来,大声的叫喊惹得她气喘连连,因为没有体力,她想咳出来都很困难,胸口艰难的怂动着。
一旁的苏夜霖看到,心都在流泪。如果不是看到茉心沉静的站在一旁,估计有什么计划,他可能会下意识冲上前去抱着她,让她平息,她太难受了。
“那可不行。”茉心松了松手,又上前两步,“这里是我父亲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能滚呢?而且我堂堂苏氏千金,滚多不雅。”
“咳咳……”苏薏努力喘了很久,终于咳了出来。咳出来,反而觉得心口没那么闷了,头也没那么胀了,意识又清醒了几分,居然停止了肢体乱挥乱打,复又看向茉心。
苏夜霖睁大眼睛简单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苏薏又看了看茉心:他女儿这么厉害的吗?
只有陆铭和茉浣注意到茉心指间弹出的一根细如毫毛的针,给苏薏顺了气,也让她平息了下来。
“一家人?”苏薏捂着有些疼痛的胸口有些反应迟钝的看向一边无人的方向。
“对呀,我们是一家人,你、爸爸、我,还有文姨和苏昊,我们是一家人。爸爸是你的亲哥哥,你住在家里,怎么能住地下室呢?这让爸爸心里多难受呀。你看这地下室又潮湿又阴冷的,住在这里哪能吃好饭、睡好觉?吃不好睡不好,你身体怎么能好呢?”
茉心慢慢的又靠近她,拿过一旁唯一的一张矮椅放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这个高度刚好能与苏薏的视线齐平,看来父亲真的很用心,也很细致,这把椅子应该是专门为了放在这里做的。
“姑姑~”茉心仔细的看着苏薏。
苏薏反应了一会儿,瞳孔才聚焦看着茉心。
“你是担心外面的人知道你是我姑姑,会影响我?我觉得这有些不公平,你都认爸爸这个哥哥了,你都没有担心爸爸会受影响,他还是苏氏集团的老板呢。你认了我爸爸,怎么能不认我,不认苏昊呢?我们可是你的亲侄女、亲侄子。”
茉心一边说一边仔细的观察着苏薏脸上的神色,发现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根针出的有些紧急,她又一直把视线放在苏薏的神态上,还担心没有扎到位呢。
只要精神恢复一点,她的自控能力就要好一点,就不会那么容易不受控制的发狂。
确定苏薏彻底平静了下来,手指没再抖动,茉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按在了她的脉搏上:“姑姑,爸爸为你准备了房间,他说你以前很喜欢青白色调,你得去看看,看他有没有记错,看他这个哥哥有没有很称职。这都过去好多年了,你的喜好有没有变?
你知道吗?我也喜欢青白色调,陆铭把我的房间也布置成青白色调的,我看了很感动。今天我过来也是陆铭给我选的裙子穿上的,也是我喜欢的米白色搭青色刺绣。虽然我没说,但是心里特别暖心,他记得我的所以喜好,哪怕是一条裙子。
姑姑,你知道吗,我畏寒,即便是这样的夏天,外面已经很热了,我的膝盖也不能露出来,会觉得凉,会酸疼。所以我的裙子都是过了膝盖的长裙。你看,我的好多衣服都是陆铭准备的,从喜好到我的特别,他都记得很清楚。
但是以前我还在苏家老房子的时候,还跟着我母亲生活的时候,我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我的喜好,不知道我畏寒,也不知道其实我偶尔意识也是清醒的。她对我很差,给我注射药物,发现我每次受伤,伤口都会很快愈合,就怀疑是我的血液特殊。她还把我送给医学科研人员研究,抽了我很多血,我就更怕冷了,可是她还是只给我穿薄薄的衣裙。
姑姑,你一直看着我,发现了吗?我刚刚说陆铭的时候脸上是不是有很幸福的表情?而现在我说我母亲的时候,脸上很平静,甚至还有些无所谓?”
苏薏一直很仔细的看着茉心,在茉心的这句话之后,又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向茉心身后的陆铭,最后将视线落在苏夜霖身上。
发现苏夜霖正一脸担心、一脸期盼的看着她,小幅度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还有话想跟她说。
“你是意思是我的情绪应该被爱我、在乎我的人牵动,而不是伤害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