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要降金?!帐中诸将张大了嘴巴,一个个吓得谁也不敢接口,你看我,我看你的,均是被毛承禄吓到了。
半响,还是孔有德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他摇头道:“军中将士多与东虏有不共戴天之仇,纵使我等愿降,只怕将士们也不愿追随。”
“当年俺们跟着毛帅,和女真兵打了不少仗,杀了他们不少人,两边都是世仇,这女真鞑子巴不得咱们都死光才好,如何会接纳咱们?再说,咱虽叛了朝廷,但总是大好汉儿,这投胡虏的事须是做不得,若是做了,日后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小说章节。”耿仲明也不愿降金,他还是有几分身为汉家儿郎的血性的。
毛承禄却反问道:“咱下所为就不遗臭万年了吗?”
耿仲明无言以对。
耿仲义却冷笑一声,起身不客气的冲毛承禄嚷道:“毛大你对东虏素来亲近,当年大帅在时,鞑子遣使到朝鲜,大帅交待要拦截,你却违令放他们过去,使得大帅对你不满,说你通奴。现在你要咱们投东虏,你敢说你当年和东虏没有私通过?帐中都是自家兄弟,毛大你不妨把话说透了,你是不是和东虏有联系,就等着咱们没路走的时候要弟兄们渡海投金?”
“我有没有和东虏私通是我的事,眼下却是大伙的事。投东虏也是为大家好,难道就在这里等死不成?你告诉我,不投东虏咱们到哪找个活路?”被耿仲义当面直呼“毛大”,还扒出多年的旧事,毛承禄气得脸通红。
“没活路,大不了和官军拼了就是!”耿仲义是个不怕死的汉子,真刀架脖子上了,他是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当日小官庄和锦州军一战,可是他临危不惧撑住阵脚的,要不然怕帐中就要少了几人。
“好死不如赖活,你耿仲义想死,没人拦着,可你不能让咱大伙都跟着你一起去送死啊!”毛承禄不愿和耿仲义纠缠,转身看向李九成,“大帅,事到如今,投东虏也不失是条退路,咱们眼下少得就是条路,只要有条路走,弟兄们大半会走的。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我手下的兵却是绝对愿随大帅投金的!”
“这”
李九成犹豫,扯旗造反和卖身当汉奸可是两码子事,纵然他一生好赌,在这事上却也不敢随意就赌了下去。耿仲明说得不无道理,东江镇打天启年就和女真人死战,这么多年下来,双方都恨对方到骨子里了,如何就能合到一块。再说军中大多兄弟都是一家老小被女真鞑子给祸害光的,这会要带着他们去投有血海深仇的鞑子,他们能愿意吗?就凭毛承禄一军,他还真没什么信心。再说,这冒冒然的突然就去投人家女真,洪太能信得过?万一投降不成,反被八旗兵给屠光,那这冤屈到哪去诉说?
“大帅,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毛承禄把李九成的犹豫看在眼中,他进一步道,“军心早就不稳,不趁明军还没胆量攻上来的时候走,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顿了一顿,饶有深意的又说了句,“说句违心的,我等可以降,凭着手下的兵,朝廷总会给我等活路,可大帅和副帅怕就没有活路了。高起潜说得可是明明白白,朝廷现在是恨二位入骨!”
“就算是要投东虏,咱们也得能出海啊!”李九成心动了,他若是不怕死,当日也不会在吴桥唆使孔有德起事了。要是那些心怀二心的军将真信了高起潜的话,把自己和孔有德当成他们投降的垫脚石,那可就是冤大了。
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东虏也好,北虏也好,大明也好,只要给活路,就是有奶的亲娘!
但几万人投东虏可不是几个人,几百人,随便在哪找条船出海就行的,必须有港口,有水师接应才行,不然几万人就是自杀喂鱼虾去了。
“瑞图,你怎么说?”李九成想听听孔有德的看法。
孔有德低头想了想,抬头道:“是否投虏还得另议,但不管是投还是不投,咱们必须拿下登州,有登州在手,进可受抚,退亦可自保出海。”
“瑞图的意思是拿下登州,先不急着走,看看再说?”孔有德的话让李九成有了主心骨。
孔有德不置可否,“如今明军势大,咱们又失了根据,进与退已然受制于人了。”
“钱大刚的水师尚在,不见得他就降了施大勇,要我说,咱们立即派人联系他,等大军到登州时,他从海上向城内发炮,看他施大勇是不是三头六臂能挡住咱们!”李应元是个狠性子。
听了这话,李忠辅顿时附和道:“对,对,锦州军千里迢迢从关外而来,人兵必不多,他施大勇手下顶天了也就几千人,咱们呢?可是有好几万人的!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俺就不信他锦州军真是铁打的,咱们大伙劲往一处使,拼着多些伤亡,耗也耗死他!只要再占了登州,咱们还是有和朝廷谈的本钱,若守不住,大不了就就投金嘛!”说完,向毛承禄看了一眼,毛承禄有些感激的冲他微一点头。
孔有德和李九成对视一眼,没有发话,帐内其他人又嚷了一阵,最后,李九成起身而立,喝道:“不要吵了,就这么定了,咱们去打登州!”
“要走,就得快,最好今夜就走。”孔有德补充一句。
“那好,咱们就今晚离开这鬼地方,不过得有人留下垫后”
李九成正要和孔有德商议留谁下来断后,帐外,一匹快马直奔而来,骑马人滚下马,那马身上的鬃毛已经被汗水粘成一绺一绺的。随着一声嘶哑的“报!”骑马人踉跄跑进大帐,跌倒在门里,“大帅,山东五千兵马从平度杀来了!”“哧!”
李九成不屑地一摆头,冷笑道:“不就是山东兵吗?五千人算个球!甭说现在咱也是几万人了,当初八百人时,咱们杀了多少山东兵了?杀山东兵如切菜,甭说五千,就是五万,能把咱怎么着?我看他朱大典是见咱们丢了登州,想来捡柿子了!”“不错!”孔有德也道,“各镇兵都不是咱们的对手,山东兵更是不值一提,唯一可虑的就是”说到这绷住了脸,朝小官庄方向一指:“咱们拿不下莱州,又丢了登州,高起潜可是蠢蠢欲动了,只怕这次撤军没那么容易。”“副帅,”耿仲明提醒道,“高起潜手下的祖大弼、吴三桂手中可是有辽东骑兵的,留下断后的得得力,不然这些辽东骑兵追上来,咱们可就不是撤,而是溃了。”祖大弼是祖大寿之弟,打仗不要命,人送外号“祖二疯子”。吴三桂是祖大寿的外甥,他们手中的关宁军先后被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三人来回调教,这些毛文龙的旧部还是非常害怕的。
“关宁骑兵主力没在大凌河了,祖大弼手下这点骑兵不过是他祖家拼凑起来的家丁,可不是当年的关宁骑兵了,有什么好怕的?真要是厉害,何至于窝在那跟乌龟似的,不用怕他们,唯一可虑的是施大勇的锦州军。断后人马不必留咱们的老弟兄,选一万新附军留下,主力全部回登州。”孔有德说到这,很是自信的一笑,“我断言高起潜是不敢轻动一步的,裤裆里没鸟的阉货有这胆么!”
听孔有德说得这么自信,众人顿时又有了信心,摩拳擦掌的便要去准备回师登州。
又和李九成计议了一阵,孔有德找到毛承禄,拉他到无人处,低声问他道:“金国那边,劲武可是有联络?”
毛承禄四周看了一眼,并不隐瞒,点头道:“我在登州时,宁完我就来过书信于我,不过当时我军正势大,我便没有理会,现在却只能往那边靠了。”
“宁完我这人我知道,乃洪太手下第一信重的汉臣,嗯,若是他居间主持,事若不可为,也只能往大海那边去一糟了。”孔有德叹了口气,有点英雄落寞的无奈感。
毛承禄却不以为然道:“眼下金国兵强马壮,国中人材济济,反观明朝,内忧外患,朝堂陷于党争,百姓民不聊生,各镇兵马更是不堪,实力差得太多,说不得金国当有入主中原那天,到时,我等也是从龙之臣。”
“这些都还不得知,眼下还是拿下登州再说吧。”孔有德不想在投金之事上和毛承禄透露自己的底牌,他还是想着能拿下登州和朝廷讨价还价一番,又不然在海上寻上一二小岛,坐地为王。这投东虏当汉奸的事情毕竟影响太大,军中反弹也大,一个不慎,可就是激起兵变的了。
走一步,看一步,是孔有德无奈的打算,与毛承禄说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至少,他能知道,日后大海东边的大金国是可以给自己一席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