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邓恒被拘宫城后,关于他的第二大丑闻以惊天的速度传播开来。没有通过父母之命,没有三书六礼,他自行娶妻了!
虽然有媒妁之言,也有婚书为证,但作为一个自小饱读诗书的大家公子来说,这绝对绝对属于先上车后补票,严重违纪的行为。
如果他只是纳妾,那不过博人一哂,顶多算他个年少风流而已,可他是以娶妻之礼娶的那女子,就算依的是民间之礼,但拜了天地,行了结发之礼,你能说这不是成亲吗?
“你糊涂啊!就算再怎么为难,也不能拿终生大事当儿戏啊!”钱湘君又急又气得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当日在邓家别苑方氏当众把事情揭穿之后,她虽然借口邓恒不在,事情未清为由,强行把妹妹带回了家,可这些天来,方氏是成日打发人上门来,要接媳妇回家去。而薛老太君却听说已经气病了,坚决的撂下狠话,绝不会承认这个孙媳妇的。
那边婆媳已经战成一团,这种情况,钱湘君哪里敢把妹妹送进虎口?反正宫里不放邓恒,她就继续留着妹妹。
但钱灵犀知道,钱湘君和信王府也为此承受了不小的压力。要是可以,她是真的不想麻烦姐姐,可眼下这情况她能怎么办?
钱家在京城的人是绝对不敢收容她的,已经快马加鞭让人去请钱玢来作主了。钱灵犀倒是想过跑路。可她就算是跑了,可这事情又怎么办?方氏已经把事情闹开了,她肯息事宁人吗?
这些天,钱灵犀简直都快怄得吐血了,最最想不通的是,“方氏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这还用问吗?”钱湘君却比她清醒得多。“邓恒身边的人也是邓家的人,就算他们对主子忠心耿耿,但若是有一个说话不小心露了口风,想追查又岂是什么难事?怪只怪你们当时病急乱投医,想什么法子不好。干嘛偏要用这样的损招?”
如果有后悔药可吃,钱灵犀早吞了。眼下的她实在是六神无主了,只能哭丧着脸,无措的问,“姐,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等!”钱湘君瞧妹妹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实在也不忍心责骂她了。“怎么说,你们假扮成亲也是为了脱险,且与社稷之事有关,眼下这个时候,只要宫里肯放句话出来,比什么都强。世子今儿又去宫里了,希望这次能带点好消息回来。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钱湘君顿了顿,决定告诉妹妹实情,“你这几天都没出屋。估计还不知道,眼下温家和邓家闹得厉害。听温家的意思,好象是要他们家的郡主做正妻,让你做妾。”
“凭什么?”钱灵犀脑子再乱,一听这话还是清醒过来了,“就算邓家逼我认下这门亲事,我也是正妻!”
“正是这话。”钱湘君态度坚决的告诉妹妹。“我现在让你姐夫去宫里打听,也有这层意思。如果不能把你们这事好好了结,那你也得是正妻。甭管温家怎么闹,咱们都得咬死了这一点。等到咱家的国公爷来,我会去跟他说。没得让我们钱家先进门的女儿当妾。后进门的反做妻的道理。”
姐姐肯这么护着自己,钱灵犀当然是高兴的,可她突然又发现另一个要命的问题,“可那样的话,我就得嫁给邓恒了啊!我怎么能嫁给他?”
钱湘君恨恨的剜她一眼,“傻丫头,要是那样的话,你就已经嫁给他了。难道你还想再嫁一回?”
钱灵犀一哽,直恨不得来个雷劈了自己。她当时怎么就那么鬼迷心窍,想出这个馊主意的?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结果呢?却被方氏查得一清二楚。这女人是fbi出身的吗?她怎么就能搞得这么清楚?
接下来该怎么办,钱灵犀真是焦头烂额,纠结万分。
可是很快,钱灵犀不用纠结了,因为郭承志终于带回宫里的旨意,“皇上口谕,让你入宫!”
钱湘君瞪大眼睛,“只是入宫?还有没有别的?”
郭承志摇头苦笑,“圣意难测,皇上肯见你妹子,总是好事。不过灵犀呀,接下来姐夫可就帮不上你什么了,事情到底会如何了结,就全看你自己在圣前的应对了。”
再看一眼这位小姨子睁圆了眼睛,懵懂无知的稚嫩模样,他有些于心不忍,决定破例多说一些,“姐夫只能告诉你的是,千万别拿你们为了掩护火铳那些事跟皇上摆功劳。这些事皇上心里应该都明白,他既然没提,肯定是有不能提的道理,所以你只需要激起皇上的怜惜之心就行。至于皇上安排什么,你再委屈也得应下来。”
钱灵犀明白了,可明白之后就更加的欲哭无泪了。这相当于把生杀大权全部交到了皇上手里,让他来决定。可郭承志说得对,难道她还能去跟皇上摆功劳,讲奉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维护本国的利益,不是一个臣民应该做的吗?
你若是去讲这些,就成威胁了,好象我为国家出了多大的力,你要不罩着我,就是不体恤臣民,这是会让皇上很不爽的。
钱灵犀忽地在想,邓恒被软禁,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道理?那才真叫冤枉!想想真是不服,他俩明明就是为了追回军粮才闹出这些事来,怎么就峰回路转的,落到这步田地了?
时候不长,钱灵犀和邓恒那只苦瓜蛋终于在宫中再度会师了。
与上一次离别时不同,眼下的两人都有些憔悴,跟霜打过似的,彼此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双双跪在御案前,面对着龙椅上的皇上。颇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鸟的架式。
邓恒觑空,低低的道,“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嗯。钱灵犀闷闷应了一声,心中却怪没好气的。这话就跟打人一耳光再道歉一样,有什么意义?众人受苦不如你一人受苦。反正你也这样了,不如就由你一人把事情揽过吧。可这心思要怎么才说得出口?
御前不敢多话,弘德帝清咳一声,开口了,“眼下外面流言纷纷。朕特传你们来,就是想把事情问清楚。婚姻之事,乃是人生大事,邓恒,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连姓名都直呼上了,看来真是没希望了。钱灵犀在心里打着小鼓。就听邓恒源源本本的把他们成亲之事说了一遍。当然,他似是听到钱灵犀的心声,主动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说成亲那主意是他出的,还是他好不容易才说服钱灵犀,让她参与的。
最后,邓恒还很认真的向皇上汇报了,钱灵犀认为极其重要的一句,“…我们虽然成亲,但并未有过夫妻之实。事宜从权。还请陛下体谅。”
钱灵犀暗暗点头,姓邓的小子不错,够义气,没卖了自己。
只是弘德帝啥表情钱灵犀不敢看,只埋头在地,听皇帝陛下深深叹了口气,“既如此。你们先行退下,等到来日邓钱两家的人入宫再见分晓吧。只是钱氏,事到如今,朕也不得不问你一句,你与邓恒虽然拜了天地。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如若邓家要为邓恒娶进平妻,或者让你为妾,你待如何?”
钱灵犀没想到皇上突然有此一问,还没想明白就抖着嗓子说出早准备好的答案,“民…民女但凭皇上吩咐。”
可这话一说完,她唰地一下冷汗就下来了,心想要万一皇上真把她弄成小妾,那可不得了。于是她又咽了咽唾沫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民女自幼在乡间长大,野性难驯,若是知道夫君有旁的妻子妾室,只怕…只怕我会妒忌。”
弘德帝似乎来了兴趣,“妒忌是女子七出之条,你难道不怕邓恒休了你?”
钱灵犀怔了怔,然后老老实实的答,“那就请他现在就休了我吧。”听着四下里一片静默,她又有些紧张,嗫嚅着道,“呃…邓家的老太君不是不承认我么?如果他们家有人一定要拿我们那假婚约说事的话,就请皇上开恩,允世子现在就给我休书一封,也好永绝后患。”
弘德帝不解追问,“女子被休可是极丢脸之事,你不怕将来嫁不到好婆家?”
“那也比憋憋屈屈过一辈子强。”钱灵犀答得很实在,“民女愚昧,自小在乡间,所见皆是一夫一妻,爹娘如此,祖父母亦是如此。大哥倒是讨了一妻一妾,可日日争风吃醋,家宅不宁。民女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但那都是有钱的大户人家的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要香火有续,都不会多娶。”
弘德帝似是很感兴趣,又问,“但你若嫁了邓恒,便可锦衣玉食,便是做妾又有何不可?”
“人各有志。”钱灵犀只能这么回答他,“民女不爱锦衣玉食,也不稀罕高门大户,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够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如果不能过得畅快随意,那活得还有什么意思?请陛下恕民女大敢,做个不恰当的比方吧。”
“你说。”弘德帝听得津津有味,毫不怪罪。
钱灵犀大着胆子说下去,“比如说这世上有些人有鸿鹄之志,那固然是好的,但有些人却只有燕雀之志,那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就好比一个人出身不同,资质不同,能够飞到的高度不同,目标自然也会不一样。反过来说,如果这天下所有的农夫都不想种庄稼了,人人都有青云志,想去考状元、做大官,那天下会成什么样?”
噗哧,弘德帝给逗笑了。
钱灵犀略放下些心,把话说完,“民女知道自己没什么出息,也就不想那些太过高远的目标,当日嫁给世子只是为了脱险。因为民女贪生怕死,只要能有机会活下去,就不顾礼仪的假成亲了。所以,象我这样的女子怎能是定国公府世子的良配?还请皇上明鉴。”
她原以为弘德帝听她这番表白,应该生不出半点让她嫁邓恒的念头了,却没想到皇上笑过,也只淡淡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说,且退下吧。”
钱灵犀纠结了,这位万岁爷到底有什么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