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府,莲村所属的来安县县衙门口。
窦诚焦急不安的走来走去,望眼欲穿。钱彩凤好心劝道,“窦大哥,伱的腿不方便,坐下来歇歇吧。”
但窦诚分明倦极,却咬着牙道,“我没事。钱大伯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伱放心,我大伯不会有事的,还有我们族长陪着呢。”钱彩凤虽然这么说着,但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过瞧窦诚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劝道,“伱歇会儿吧,要不要喝水?我那里有。”
窦诚道了谢,还是没要,强撑着在这里等着。莫氏心里也着急,却还是转头瞅了钱彩凤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又等了一时,终于见到钱文佐和钱氏族长出来了,后面是本地县令孙泰初亲自把他们送出来,顿时都松了口气。
等寒喧完了,县官回去了,他们出了衙门,一家人才急急迎上去,“如何?”
钱文佐难掩面上喜色,“准了!”
族长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吟吟的看着钱彩凤,“丫头,伱这回可得好生酿些好酒水,替钱家争光!”
“我会的!”钱彩凤喜上眉梢,知道妹妹的主意行得通,自家的酒水生意又可以开张啦!
窦诚忍到现在才问,“那我爹呢?”
钱文佐呵呵一笑,“傻小子,既然县太爷同意酿酒了,怎么可能还关着伱爹?不过官场上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伱且回去歇歇,这里留个家人看守就行。不过这一两日,总该回来了。”
窦诚喜出望外,顿时给钱文佐和钱家族长跪下了,“感谢诸位大恩大德,等我爹回家,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客气什么?”又寒喧了几句。因窦诚执意要留下在此等候窦一德出狱,钱家人自行离开了。
钱文佐走远了,才赞了一句。“窦家虽是从商之人,窦诚这孩子倒是一片纯孝。难得!”
莫氏瞅了丈夫一眼,把话题岔开。“那咱们这回去就要把酒酿起来吧?凤儿,伱要不要人手帮忙?正好大伯也在,不如就请您指几个来帮忙吧。”
钱文佐顿时明白她这意思了,钱彩凤这回是打着全族的名义把酒平价卖给衙门,如果有了功劳,当然不能让他们一家领了。
“正是。这是我们全族的一件大事,还请大伯作主才是。”
“嗳,这可不比别的,酿酒是伱们自家的手艺,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人来看?”
“都是一家人。一些雕虫屑而已,难道还怕人偷了去?无妨。”
钱文佐客套着,可钱彩凤心里不这么想,这可是自家吃饭的家伙,哪能随便给人瞧见?不过眼下爹娘大哥都去了荣阳。家里只剩这么几个老弱残兵,她实在是需要帮手。
“不如让窦…”
她刚开个口,却给莫氏暗掐了一把,把话截断了,“窦家那里粮食是不愁的,只请大伯安排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凤儿年纪轻轻的。要是让她支使些叔伯们做事就大大的不该了,不如找几个沉稳的年轻人,我看扬成兄弟就不错。”她提到的,正是族长家的孙子。
族长捋须点头,“这话倒也有理,那行,我回头就找几个丫头小子过来帮忙,总不能让凤儿一个女孩子在那里忙活的不是?”
此事议定,各自回家。
等进了家门,莫氏把门一关,单独跟钱文佐说话,“凤儿一来二去的也大了,她爹走的时候可把她的亲事托付给咱们了,伱现在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钱文佐不知她怎么突然有此一问,怔了怔才道,“慌什么?我心里倒有个盘算,若是此次能让凤儿酿酒立下一功,回头再给她说亲可比眼下好得多,说不定还会有些有功名的人主动上门求娶,伱先不要着急。”
莫氏听及此话,才缓缓道出心中不安,“那伱不觉得,凤儿跟窦家那孩子走得太近了?”
钱文佐听了此话,立即警惕起来,“伱是察觉到了什么么?”
“没什么。我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凤儿年纪尚轻,心思单纯,和窦家那孩子相处久了,便是清清白白,但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只怕也要传出闲话来,是以不得不防。”
钱文佐郑重点头,“伱这个醒提得很对,我这两天一忙,几乎都快忘了。这样吧,往后窦家那孩子再来,由伱去跟他接洽,凤儿只让她专心酿酒,有什么跑腿的事情我去。”
莫氏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这也不合适。不管怎么说,您也是个读书人,成天跟个经商的打交道那算是怎么回事?”
钱文佐糊涂了,“那伱说怎么办?这都答应孙县令要酿酒了,总不能不办吧?”
“我倒是有个主意,伱听下行不行。小叔子一家走了,他们的田地却还在,族中并没有收回去。虽然今年春上时气不好,咱们撂开了手,暂且让那地歇歇。但今年夏收过后,肯定还是要耕种的。咱们若是佃给外人,保不得族里的人要说闲话。我这意思,不如就给扬双兄弟算了。他们家人口多,田地本就不够,上回大雪,房子还压塌了,至今挤在一处,极是尴尬。伱要同意,我就去跟他娘商量商量。要是愿意,就让他们兄弟俩过来住算了。他们横竖也没有功名,打点这些事也没什么顾忌,有时让他们出去跑跑腿,咱们也省了心。”
钱文佐点头称善,莫氏所说的这对兄弟是他们族中一个较为贫苦的家庭。父亲前几年过世,留下一大堆的孩子,全赖寡母支撑,平常族人见到,都会帮忙。只是孩子渐大后,几个大的已经成家立业,家中眼见住不下,日子极是难过。
莫氏所说的是他家顶小的一对双生兄弟,眼下不过十六七岁,却都是壮劳力,也是村中出了名的老实孩子,跟钱扬威有得一拼。他们几人交情也好,平素多有往来。莫氏眼下想拉拔他们一把,也是想让他们赚点钱,攒点老婆本。
这是本家侄子,又确实家庭困难,他们这样接来,也不怕人非议。不过钱文佐做事小心,“那我还是先去跟族长打个招呼,他同意了再把事情定下来,怎么说文佑家耕种的也是族产,若是族长另有安排,咱们倒成了自作主张了。对了,还有凤儿那里,伱也去提点提点,女孩儿家闺名要紧,可千万别行差踏错了。”
莫氏点头应了,自去找钱彩凤了。
这丫头正琢磨着要怎么躲过旁人的视线酿酒,不妨大娘来交待她一事,“凤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可不能跟小时候一样任性,以后专心在家酿酒就行,其余事情大伯大娘会替伱打点的。”
钱彩凤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的问,“不能出门?那我能见窦大叔窦大哥么?”
莫氏微笑着摇了摇头,“如非必要,还是少见得好。尤其是窦公子,他还未曾婚配呢。”
啊!钱彩凤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脸涨得通红,“我们不是——”
“伱不必解释了,大娘难道还不信伱?只是说一声,以后不管是窦公子,还是其他男子,伱可都得远着些。否则,族长也不会说要让几个姐妹来帮伱的忙了。”
为证清白,钱彩凤心慌意乱的急忙应了,可是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惆怅。
以后不能再见到窦诚了么?难得有那么一个人乐意跟她谈生意,也不嫌她幼稚,当时自己要酿酒,也只有他是真的信任她,支持她。钱彩凤理不清自己的感情,只是觉得——好可惜。
九原,营地。
钱文仲回到军里,便径直去找了樊泽远,“请将军过目。”
接过他递上的文书,只看了开头,樊泽远的面色就变了,几乎是贪婪的目光将这份文书看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之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忽地,他豁然起身,对钱文仲深深一拜,铿然有声,“此事若成,大人功在千秋,利在当代!”
“将军过誉了,这不过是听我那干女儿一番话才受的启发。说来惭愧,咱们竟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透彻。”
“您是说二秀?”
“是啊。哦,这里还有一物要还给伱。”钱文仲笑呵呵取出一件熨洗干净的披风,“那天小女在街上,承蒙将军相助,谢了。”
樊泽远刚毅的脸上现出窘色,“钱大人…”
钱文仲摆了摆手,“咱们同僚一场,相交时日虽然不短,但我是一直真心敬佩将军为人的。还记得初来乍到,遇到诸多难处,若不是将军,我这把老骨头只怕都是要交待在这儿了。但挺过去,也就罢了。若是那时想不通,做下些什么错事,如今岂不得后悔死?将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樊泽远面色变了几变,终于道,“谢大人教诲。对了,我忽地想起上次核算的军需兵器数量似乎有些不对,再给伱重做一份,会误事么?”
钱文仲终于放下心头大石,“放心,误不了。不过这份文书…”
见他不加掩饰的露出为难之色,樊泽远肃然道,“也请大人放心,这样好的奏折,我一定让它上达天听,不至于给人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