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给她们安排的房间,钱灵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地方虽然偏远了些,但屋子里的布置还是很象样的。就是结构不好,没有单独的院落,只是一所清凉瓦舍,一溜排开,方方正正五大间,实在无趣得很。
当中两间给她们收拾出来做了客厅和饭厅,旁边三间隔成一模一样的套房格式,就是给她们的住处了。钱灵犀很识趣的要去顶头单独那一间,让钱敏君挨着石氏住。但石氏却吩咐人将自己的铺盖放到顶头那间,让钱灵犀姐妹俩住得更近。
钱灵犀心中动容,却见石氏瞧着她善意的勾了勾唇角,就开始吩咐丫头们放置行李,准备洗漱了。桐香是要跟着她的,何奶娘跟着钱敏君,玉翠却跟着钱灵犀了,剩下赵大娘一家三口,和郑祥媳妇等几个家人,早留在了二门外的下人处。
此处所在,国公府已经安排了几个粗使的丫鬟仆妇在这里伺候,饭菜都已经备好了。石氏受了她们的礼,又命人打来热水净了手脸,让女儿侄女皆换了身干净衣裳,重新梳妆了一番,便要那丫头带路,去给老太太请安。
那丫鬟却有些犹豫,“袁妈妈还没过来,要不请太太再等一时吧。”
“不必了,你在头前引路就是。”石氏扶着她的手,交待何奶娘在此收拾行李,抬脚就出门了。
那丫鬟不敢违拗,只好带她去了。走到半道上,却是遇见那位袁妈妈正慢条斯理的往这边而来,见了她们才紧赶几步上前道,“老太太身子不好,已经歇下了。太太的孝心老太太知道了,还是请回吧。”
石氏却正色道,“既是老太太已经歇下了,那我们就到院子外头行了礼。也是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袁妈妈不置可否,钱灵犀却瞧见她在暗中不屑的撇了撇嘴。
钱玢老两口所居之处,自然是国公府里最大最好的院落,一路过来,就见灯明烛亮,照得亮如白昼。就是门口,也还敞着大门,看起来并不象已经休息的样子。
那袁妈妈却解释说是国公爷老两口因年岁大了。早已分房而居。钱玢刚回来,有要事正与子侄们在前院商量。她们要见钱老太太,就得到后院去。
石氏也不争论,只任她引路,从后头的角门进来,就见靠西头的这一块小院已经熄了灯了。黑黢黢的只留下几盏灯火。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院,都已经比钱灵犀她们住的地方宽敞也气派多了。
袁妈妈前去敲门,看门的丫鬟没好气的道,“不是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么?怎么还来吵嚷?”
袁妈妈回头一瞟,就听石氏肃然道,“我们知道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便在廊下磕个头也是心意。”
那丫鬟不好多说什么,便把她们引到了正屋门口,石氏嘱咐钱灵犀二人放轻脚步进来。就在廊下,一丝不苟的行了正式的大礼才起身离去。
因一入院门都紧紧张张的小心行事,生怕弄出一点声响。眼见快要出来了,各人神经难免都有些放松。可就在要出门的时候,猛然就听得一声惊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猫,睁着一只金黄,一只湛蓝的眼睛从墙头上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好巧不巧的就扑到钱敏君的头上。顿时把她吓哭了。
钱灵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就将那惹祸的猫从钱敏君头上抓下。往旁边扔去。那猫给摔得一声惨叫,径直就往正一瘸一拐的逃去。
石氏怕吵到人。立即将女儿揽进怀里,把她的脸摁在自己胸前,“敏儿,别哭。没事了,不哭!”
可是已经晚了,房里的灯火迅速亮起,有丫鬟隔着窗子就开始喝骂,“这是谁这么不懂规矩?老太太才歇下了,就给惊醒了,快去取安魂丸药来。呀!这猫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她这嚷嚷着,就把人都惊醒了,纷纷从屋里出来,明火执仗的,把石氏母女三人围在当场,竟象是拿贼似的。
石氏就是再好性子,也不禁气得浑身发抖,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要这样给她们没脸?
说是老太太歇下了,可是袁妈妈一拍门,就有人出来开门。然后又这么巧就在她们出门的时候,那猫便跳了出来。吓着她们不说,反倒立即有丫鬟出来倒打一耙,先派她们的不是。这样明显的为难,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了?”前院有人过来问话了,石氏看那方向,想是钱玢派来的人,今日刚进府,不好就闹得太大,只得忍气吞声的开了口,“全是我们的错…”
“婶娘,我好害怕。”钱灵犀心中气不忿,装着吓着的模样,委委屈屈的告状,“我们连饭也没吃,便诚心诚意来给叔婆磕头,怎么突然有只怪物冲了出来?那怪物眼睛好吓人!姐姐有没有被抓到?疼不疼?”
石氏听着心里一酸,这么半天总算还有个人惦记着钱敏君有没有事,她也关心钱灵犀,“你呢?有没有给猫抓到?”
她这一开口,不觉眼泪就落了下来,把钱灵犀拉到身边,只觉她们三人真是可怜。
可屋里却出来个鹅蛋脸的大丫鬟,抱着一只雪团样的长毛狮子猫,张口就问,“不是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么?怎地还放人进来?方才是谁伤的小雪?站出来!”
钱灵犀不理,依旧站在那儿,只是盯着那丫头,看她抖威风。
她不开口,袁妈妈却不能不开口,“丹凤姑娘,是本家太太说一定要来给老太太请安,我才带人来的。谁知老太太的猫一时调皮扑了下来,本家小姐想是没见过,便大呼小叫的,反把猫给伤了。”
那开门的丫鬟立时附合,“我都说了老太太已经歇了,可本家太太还是非要进来。小雪一直最乖,从不会无故伤人的。”
她们这一唱一合,就是把责任都推到钱灵犀她们身上了。
大丫鬟丹凤就那么抱着猫,冷冷的注视着她们三人,钱灵犀毫不示弱的回瞪着她,半点不让,可就是不开口。
石氏微觉不妥,想要说话,但钱灵犀暗暗捏了她的手一把,示意她不要出声,石氏知道她年纪虽小,却极有主见,便佯装什么都没听到,只低头拍着女儿劝哄着。
终于,袁妈妈忍不住了,在丹凤的暗示下,开口了,“太太,您看姑娘伤了老太太的猫,您总得说几句话吧。”
嘁!钱灵犀冷冷出声了,“袁妈妈,你年纪大了,我们尊敬你,给你脸面,叫你一声妈妈,可你却不能这么不懂事!”她把眼神径直放在丹凤身上,还提高了几分调门,“你让我婶娘说什么?跟一个丫头,还是跟一只猫去解释?”
袁妈妈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却是半字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钱灵犀没有说错,她们再如何得脸,都是下人。而眼前这三位,却全是主子,虽然这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只要没个正经主子发话,她们就用不着对一群下人做出任何解释。
丹凤听着这话,一张鹅蛋脸气得雪白雪白,完全不用打粉了,她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何曾受过这种气?但钱灵犀此刻就拿出身份压她,她偏还就没办法了。
“好大的阵仗!这是要干嘛?三堂会审么?”忽地,钱玢脸色不善的过来。
旁边有姬妾打扮的中年美妇行下礼去,她这一低头,引得院中人全都行下礼去。
然后,就听正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幽幽叹息,“唉,人老了,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丹凤啊,这是怎么了?”
正屋大门打开,丫鬟挑起门帘,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给搀着坐下,先不管别的,就从丫鬟手里接过她的宝贝猫,“啊哟,小雪,这可怜见的,你这是给谁伤到了?”
钱玢不耐的瞥过去一眼,石氏却是很明理拉上女儿和钱灵犀,先过去给这位老太太见礼。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就是不喜欢她们,但见面时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可她们都行下礼了,这位老太太愣是跟没看到一般,依旧抱着她的猫左看右看,连钱玢也给晾在了庭院里。
钱玢自然不会受这份委屈,“既然无事,那就各自休息去吧。文仲媳妇,你带两个孩子也回房去,要是有伤到,回头我着人给你们送伤药过来。”
看他出言给石氏等人解围,老太太的目光终于挪了过来,“你就是文仲媳妇?这两个是你的女儿么?我记得你们从前刚成亲的时候还来过一回的,我不是命人传话让你们好生歇息,别来拜见了,怎么还是跑来了?”
听这意思,隐隐就是在指责她们了。经钱灵犀方才那几句话,石氏气已经顺了许多,此时异常冷静的道,“回老太太,侄媳知道您休息了,不敢打扰,就想在门口磕个头便走的。谁知丫头没看好,突然跳出猫来,把孩子吓着了,惊扰了您,真是对不住。”
她这话里就已经点明了,就算她们有错,但老太太自己的人也是有错的。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也是的,好好的来就来了,干嘛非得下这么重的手折腾这猫?它就是个畜生也是条生灵,怎么能这样不爱惜的?”
钱灵犀怄得火冒三丈,这老太太,摆明倚老卖老,欺负她们。今儿要是顺了她的意,明儿还不知给她们什么小鞋穿呢,这个毛病就不能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