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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诏仿先例,宰辅不得推荐台谏。二十四日,诏台谏不得风闻奏事。
诏台谏弹劾若经查无真凭实据者,坐诬告,谪岭南诸郡,昭告天下。二十五日,赐文武百官御制新书《论德》赐国学大典诸编修编撰夏服五套,并拔擢一级。
二十六日,以无所闻无所谏黜御史台三御史出知外郡,下诏除枢密副使侯蒙所荐三人为监察御史。
短短四日间就下达了这么几道政令,朝野之中顿时一片哗然。那一夜三位执政在宫中留了一夜,而且天子官家更连夜召见高俅,这一切都给旁人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疑惑和思考。
在大多数人看来,朝中的风向只怕又要变了。赵鼎上书的事情尽管通进司众官员并未外传,但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禁中三省六部以及都堂等都用了各色书吏,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守口如瓶,因此,只要是稍稍有心者,全都判断出了背后的文章。
于是,作为直接结果之一,蔡攸府上的访客锐减一半,而已经致仕的蔡京那里则更是门可罗雀。
何执中位于金顺坊的府邸尽管还算得上门庭若市,但是,与其说这些人是来趋炎附势,不若说是来打探消息。
然而,自己都不知道前景如何的何执中如何还耐烦敷衍这些人,除了几个相交还算深的故友,其他的全都用各种原因打发了。
而这样的态度自然让众多人更是心中忐忑,一时间,酒楼饭馆之中的小民百姓也不禁津津乐道起这其中的名堂来。
相形之下,御史台的人事变动虽然也算是一桩重要的事,但比起其他也就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有一条却被不少人牢牢记在了心里——宰辅不得推荐台谏,这条规矩的重申,无疑将御史中丞这个位子提高了。
众所周知,先前的规矩是御史中丞弹劾宰执。宰执必得引咎避位,而其位由御史中丞接任。
当然,这样的弹劾也是有条件地,否则宰相的变动只怕还要更多。饶是如此,在大宋中期之后,这条规矩也就渐渐变得形同虚设。
宰执不但可以举荐台谏,而且御史中丞往往也攀附于宰执之下仰其鼻息度日,而御史台和宰执串通的一个后果就是。
宰执往往可以将台谏当作攻击政敌的武器,正所谓得御史台者可权握朝堂,真真一点不假。
自从侯蒙自御史中丞进位同知枢密院,而陈次升等人因老辞世,宗泽远走西北之后,台谏早已经不复往日诤臣风范了。
不过,有人道好,自然也有人暴跳如雷,蔡攸便是最最气急败坏的那一个。
当夜在福宁殿发生的事他一丁点都查不出来,而紧接着便是三个和他走得近的御史被罢黜出京。
要是他还看不出此中名堂。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然而,即便知道如今形势已经危若累卵,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当听说刘正夫上书请郡地时候,他几乎想把整个书房都砸了。他门下官员看似济济一堂,但是大多数人都官位不高,而居心也不问自知,所以,刘正夫这样一个重臣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毕竟,那是礼部尚书,论资历虽然略逊如今政事堂的阮何两位,但年纪和其相仿的郑居中,仕途开始却远远比他晚。
这样一个人倘若做出避祸的举动。别人又会怎么看?
“来人,去,给我请蔡薿王黼,对了,再去请童贯过来!”当初在弹劾高俅的事情上,刘正夫出了莫大的力,因此,蔡攸此刻虽然心中愤恨,却也不敢真的如何。
毕竟。刘正夫不是别人,他不可能对其呼之则来,挥之皆去。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仆人却满面沮丧地回转了来。
蔡薿抱病,王黼不在家中,而童贯则人在宫内!这样一个回复自然是他无法接受的,然而,据仆人回报,蔡薿自三日前就开始病了,病情更是凶险得很,如今已经有一位大夫日夜守候在其中。
而对于根本不在家里的王黼和童贯,他更是没有任何办法,总不成派出人手去满京城寻找两个大活人吧?
“滚,滚出去!”那仆人见蔡攸劈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慌忙一侧身子,只听咣当一声,瓷片四溅,这顿时让他吓得一哆嗦,跌跌撞撞掩上门就逃开了去。
即便是卑微如他,此时心中也渐渐有数,蔡攸这位宣和殿学士地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头了。
暴怒地蔡攸把书房中的摆设砸了好几件,这才觉得心情渐渐舒缓了下来。
他早年在人前装得谦和,因此不论同僚还是上司人人都赞他好,而当初对端王赵佶的一些尊敬举动,更是给他带来了极其丰厚地报酬。
然而,从骨子里说,他终究还是一个极其心高气傲的人,只要是和他年龄相仿而又官位比他更高的人,他始终存着一分深深的妒嫉,而这其中,便以高俅为最。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好不容易看到那权力的顶点离自己近在咫尺,想要触手时却又突然遥不可及,这让他如何能够耐下性子?
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道理他全都明白,但是,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无法一忍再忍的,更何况这次不是小祸,而是动辄则有倾覆之险。
难道真的要回去求父亲蔡京?一想到蔡京那双眸子,他就觉得周身一阵发冷。
他用了多少气力,方才把自己的老爹从位子上拉了下来,又用了多少精力挖墙脚,方才有如今的声势。
他这个宣和殿学士的班底,几乎全都是旧日蔡京地门下,这个时候因为势单力孤回去求救,蔡京可能容得下他?
蔡薿和王黼那一回都曾经说过让他回去和蔡京重归于好,但是,那又岂止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蔡京是他的父亲,他昔日那么多手段心术,全都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看惯了其对付政敌的狠辣,即便他是蔡京的儿子,但是,在那样的决裂之后,回去了又岂会有好下场?
家里的老二老三老四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落井下石倒有可能,雪中送炭那是休想!
正当他又开始焦躁的时候,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不由得让他又是一阵烦,张口就骂道:“不是说过没事不要过来,都给我滚!”
“学士,是宫中来人了!”蔡攸几乎是三两步上前打开了门,见门外是蔡安,便沉声问道:“是谁来了?”蔡安知道蔡攸心绪不佳,此时压根不敢抬头:“回禀学士,是入内内侍省地一个押班,人已经走了。他让小人转告一声,赵鼎已经回来了,圣上如今正在文德殿召见他。”赵鼎回来了!
蔡攸心中狂跳,脸上亦不由铁青一片。然而,此时此刻就是担忧也不过徒然,紧张思量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去准备马车,还有,到库房去把这些天别人送来的那些东西挑几样最名贵的,再带上几个人,我要回本家!”蔡安闻言愕然,但立刻醒悟到了蔡攸的用意,慌忙躬身答应便奔去准备。
尽管蔡京致仕之前,蔡攸曾经几乎日日前去探望,但自从蔡京致仕之后,这两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如今蔡攸再次登门,其目的不问自知,乃是前去向父亲求援的。然而,这临时抱佛脚,究竟会有怎样的作用?
闻听蔡攸求见,蔡京不由得连连冷笑,但最后却还是没有把人拒之于门外。
最近京城各色各样的流言他听了不少,而朝堂之中的人事变动亦不可能瞒过他的耳朵,因此,自己这个昔日爱重的长子究竟陷入了什么样的窘境,他心中确实有数。
“爹,我今日……”
“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蔡京完全无视旁边咬牙切齿的老三蔡絛,泰然自若地反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总算是记起我这个父亲了?你又怎么肯定,我这个致仕的老不死还有这样的能耐?再说了,如今你已经赫然自立门户,祸福全都靠自己,我似乎帮不了你吧?”这一字一句的话落入蔡攸耳中,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然而,蔡攸别的能耐也许普通,但要说对付蔡京的本事,世上却无人能出乎其右。
他脸色丝毫不变地承受了这些讥嘲,看也不看旁边蔡絛阴冷的目光,而是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道:“爹,以前的事情我自然知道是我错了,但今次只怕是爹你不出面亦不行。不瞒爹你说,赵鼎这一次弹劾我的罪名只怕是非同小可,除了和代州马案有涉之外,还有一条罪名是私通魏王耶律淳。爹如今只是致仕,要复出不过是天子官家的一道旨意而已。但是,倘若我坐实了这条罪名
“”尽管蔡攸没有说下去,但蔡絛当即色变,就连蔡京的脸上亦情不自禁地痉挛了一下。
用这种裸的方式威胁自己这个父亲,他这个儿子果然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