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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执中被刘正夫的话说得眉头大皱,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但是,朝堂这么大,刘正夫既然不是蔡京这一边的人,前一次出手又将高俅狠狠得罪了一通,他还能靠向哪一边?
正疑惑间,只听刘正夫又说话了。
“伯通兄,不瞒你说,直到今日,我对蔡相公当日不用我也没有多少怨尤之心。”刘正夫微微笑道,
“自从蔡相公执掌政事堂以来,以趋奉得以进阶的人不计其数,然而,最终这些人却无一不是和蔡相公闹翻而收场。远的有张康国赵挺之之辈,近的有张商英刘逵等人。要说他们完全无才无德,却也是未必。然而,论才他们远远及不上蔡相公,论德未必就是群臣之冠,所以,即便圣上想用人别具一格,也不能让他们长长久久地在朝堂,这是自然而然的。我自忖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平日为官亦不求闻达显贵,如今也已经知足了。”何执中对刘正夫其人知之甚深,哪里不知道这只不过是虚言。
天下官员数以万计,其中有几个敢说真的没有上进之心?倘若朝廷要调你进京高升,你真的愿意呆在一个小县城作一辈子县令?
刘正夫其人别的倒还好,只是性格吝啬,尤其重一个钱字,这么多年官当下来,其府邸之中藏有不少奇珍异宝,也不见得逊色于蔡京。
当着对方的面,他也不好将心中思绪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问道:“德初,你既然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但请直言,无需如此拐弯抹角。你我交情一场,即便你真的说了什么有干碍的话,我也不会告知别认,元长公的耳报神也没有那么厉害。”刘正夫当下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轻咳了一声便问道:“伯通兄,你出任尚书左丞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曾想再进一步?”何执中闻言一愣,但心中亦活动了起来。
人总是得陇望蜀的,即便是他也不例外。这些年蔡高两人罢住了尚书左右仆射之位,而留下来的便只有副相的位子,要说没有想头是不可能的。
以前他是没有能力和高俅争,但是,如今既然他已经跟着蔡京和高俅闹翻了,那个位子便不再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德初。你的意思是……”刘正夫见说动了何执中,心中登时大喜,连忙又添了一把火:“论资历,伯通兄你不在蔡相公之下;论才具,举朝也难以找到几个可以和你并肩地人;论德行,那些两面三刀之辈又怎能及得上你?原本若是高伯章辞相,这个位子怎么都应该是你的,但是,郑居中横空出世,却是何公你最大的对手。”他一下子把伯通兄两个字改成了何兄。
脸上神情亦随之一正:“郑居中何许人也。他中进士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又是靠着攀附后宫郑贵妃,得了一个外戚的便利。方才一步步从起居郎一直升迁到中书舍人以及馆阁学士之职,论资历浅薄不说,才干也不过中人之资,圣上如今任用他,不过是权宜之计。否则,若是他以外戚之身成为宰相,又置天下苦读的士大夫于何地?所以,伯通兄你理当有所作为,尽快将尚书右仆射之职拿到!”
“这又哪里是说拿下就能拿下的?”何执中自忖已经老迈,也想在致仕之前过一回真正宰相的瘾。
但是,别看尚书左丞和宰相只差那么一步,但是这一步却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过去。
想到自己从神宗年间开始为官,到老来却一直被几个年轻之辈压在头上动弹不得,他便不由一阵叹息。”高伯章地辞呈,可是到如今还未准呢。”
“何公,高伯章的辞呈至今未准方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郑居中之辈反而不是你最大的障碍。”刘正夫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何公久在都堂,想必应该知道,高伯章那几位宅中人,可是和郑贵妃王贵妃相交莫逆,还有高伯章那位千金,一直都在宫中走动,哪怕是如今居于圣瑞宫的孟后,对于这个小丫头也是颇为宠爱的。”这是什么意思?
何执中闻言愣了一愣,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奇怪的感觉。这郑贵妃王贵妃的事已经不是什么奇闻了,刘正夫知道也不奇怪。
但是,他偏偏在最后还加上一个高嘉在宫中受宠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原因?
陡地,他眼睛大亮,脸上也随之露出了一缕红色,竟忍不住站了起来。
郑居中之所以能够进入政事堂,是因为他不过是郑贵妃地族兄,没有嫡系地关系,所以赵佶方才能用一句话搪塞了群臣的劝谏。
毕竟,确实不可能因为宫里有一位郑贵妃,就堵住了郑氏一族出仕的路子。
但是,倘若是嫡系血脉,情况就不同了。见何执中起身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刘正夫知道今天地劝说说到了何执中心坎里。
虽说响鼓不用重锤,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想顺势功德圆满:“圣上如今春秋鼎盛,再加上已经立有太子,膝下更有诸多皇子,眼下一个个也都大了。论年纪,高伯章那位千金和太子殿下以及嘉王年龄相仿,所以……”大宋虽然竭力遏制外戚,但是,在皇帝驾崩之后,太后临朝主政的却不在少数。
虽然没有外戚专权,可这样一位太后的权势仍然是无法小觑的。房中的两人无疑都不希望高俅家里出一个皇后,所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可是,那位殿下可是刚刚十岁出头……”
“那又怎样?”刘正夫冷笑一声,眼睛也眯了起来,
“十岁出头自然不能成婚,但是,这种风声却是大家会相信的。再加上圣上对于高嘉的宠爱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要说不是把她当作未来的媳妇,谁会相信,谁能相信?”何执中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岔开了话题。
又扯了一阵闲话后,何执中便亲自将刘正夫送了出去,等到回转来之后却换了另一幅面孔。
招来一个心腹家人之后,他便神情郑重地吩咐道:“你带几个可靠的人,去刘家附近打听一下,这些天有什么人常常出入刘府,记住,要暗地打听,绝对不能露出马脚。”等到那家人领命离去,他才皱起了眉头。
刘正夫的主意虽然好,但是,以他对此人地了解来看,这样的主意绝对不会出自他的手笔。
所以说,刘正夫的背后必定有人在出谋划策。可是,昔日和刘正夫交好的刘遣如今不在京城,除此之外,还会有谁能够有这样的资格,给刘正夫出了这样阴损的主意?
何执中一心求进不假,但是,他更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
他甚至心中有数,哪怕这一次和蔡京的攻势能够将高俅拉下马,也可能只是一时之功,不可能彻底绝了对方的仕途。
而即便是高俅那位千金嫁给了嘉王,有损地不过是高俅子嗣的前程,而对于高俅本人决不会有什么损伤。
韩琦的儿子韩嘉彦当年还曾经尚主,而韩忠彦也不是曾经出任尚书左仆射?
什么外戚不能重用,什么与宗室联姻便会有损仕途,那也得看联姻的是什么人。
他已经为了蔡京搭进去了一半,倘若真的全部搭进去,那他就太愚蠢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坐到书桌前写了一封信,严严实实地封口之后又找来另一个可靠的家人,郑而重之地嘱咐其将信送到城外高俅的庄子,并让其找上其他一些仆人,夜晚出府,然后找个客栈宿一夜,第二日再出城去,以达到故布疑阵的效果。
如此一番作为之后,他方才想到自己还没用过晚饭,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闹腾得颇为难受。
只是既然已经饿过了头,想到养生之道,他只是命令厨下煮一些红枣,并熬了一锅子粥送过来。
用这些将肚子填了个半饱之后,他正想早些歇息,谁料外头又有家人敲门。
“老爷,蔡三少爷求见!”蔡家的老三?何执中心中哀叹一声,却知道蔡京如今正栽培这个老三处理文书,并有意让其进入朝堂为官,因此只得吩咐传见。
等到蔡絛笑吟吟地进来行了礼,他便点了点头:“贤侄这么晚前来,莫非是元长相公有什么吩咐?”蔡絛此时满脸笑意全消,低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犹豫许久方才说道:“何伯父,今次并不是爹爹有事让我来见,只是我有一件事郁结在心中不得不说,却又不敢贸然告知爹爹,所以只能前来求教何伯父!”求教?
何执中心中暗自叫苦,蔡京的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材料,而除了老大蔡攸之外,这个老三亦是满肚子心机,这一点他心中有数得很。
蔡絛这么晚来见,若说没有大事,那才是见了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