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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一大清早,太平桥高府门前便排起了一条长龙,四五辆马车加上一溜烟的大车,看上去显得浩浩荡荡,引来了一大群围观的人。
高俅虽然递了辞呈,但是赵佶尚未批准,仍旧一再挽留,这个时候这种架势,难不成这一家人还有空出外游玩?
几个好事的不由逮着高府下人询问,结果得到了一个令人无比诧异的消息——高俅犯了病,大夫说需要到城外静养。
“高相公怎么突然病了?”
“谁说不是呢,好好一位相公却被那些奸臣构陷,如今只能辞相!朝廷的规矩是明摆着的,圣上几次挽留不果之后,这事情便是铁板钉钉,赶明儿便是老蔡一个人霸住政事堂,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事还不是老蔡一个人说了算!”
“就是,要不是这些年有高相公在政事堂从中转圜,指不定老蔡还用什么苛政呢。还是高相公好,上次我到浙江和江南那边做生意,那里的百姓个个都是红光满面,交口称赞高相公。咳,哪里像开封府这一边,厘定田亩二十年都没个成果,那些当官的不知干什么吃的!”这些纷杂的议论,坐在马车中的高俅自然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自己留在京城中,反而会妨碍赵佶的判断,而那些盯着高府的眼睛,也可以因此暂时消停一阵子了。
至于今后的棋子他都已经布好了,就要看人是否上当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很快便出了城,而高俅出城休养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在京城中散布了开来。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懊恼不已,端的是人生百态难以琢磨。
而当赵佶闻听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失手砸碎了手中茶盏。高俅突然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从赵佶和高俅认识开始。他一直就对高俅颇多倚赖,而在后面的一次次风云变幻中,他更是从高俅那里得到了莫大的帮助,所以,即位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给了高俅高官厚禄,而对方也没有让他失望,在很多事情上都显示了不凡的才能。
无论在文在武都有所建树。而现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他非但没有觉得有所生疏,反而觉得这种维系了十几年地情份更加紧密了一些。
原本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所查结果如何,都一定不准高俅的辞呈,即便朝臣那里的压力再大也无所谓。
可是,高俅如今一走,难道表示真的要撒手不管朝中的事情?
“难道他就不明白朕的苦心?”赵佶喃喃自语了一句,心头充满着难解的疑惑。
他上次已经给了高俅很明白的暗示,蔡京已经老了。差不多到了告老致仕地年龄。
到了那时,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用高俅一人独相,而在此之前。他却不能动了蔡京。
蔡京擅权固然不假,但是,作为天子,他仍旧需要蔡京处理政务的经验,而且也需要一个人担负裁汰冗官以及整编军队等事情的责任,而这些事倘若让资历稍浅的高俅来做,势必会激起众多反弹,这也是出于维护的心理。
可是,这一次蔡高两人的争斗起因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来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佶正思量间,突然有内侍来报,说是蔡攸求见。
他原本喜爱蔡攸深体人心,伴在周围始终不乏趣味,但此时心中百味杂陈,实在没有心思召见,因此不耐烦地摇摇头道:“朕今日没空,让他自己去吧!”等到那内侍退下,他才突然间醒悟到一点——蔡京虽然年老。
但是,蔡攸却是年轻力壮,不到三十五岁便已经位居正三品龙图阁学士,而自己对于他的宠信,是不是让人有所联想?
他越想越是觉得可能,忖度半晌便命人去召提举皇城司曲风。听到官家召见,曲风心里颇有些紧张,只怕赵佶因为他和高俅之间的关系,或是当初那些通风报信为人所知。
谁知到了福宁殿,御座上的赵佶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责问。
“曲风,朕委你提举皇城司之责,就是要你侦缉朝廷大臣。你这些年送上来的奏折里头,尽是一些寻常小官地事情,为何那些宰臣要员那里从不见你有所奏报?”曲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地大石反倒落下了。
稍稍在心里打点了一下语句,他便毕恭毕敬地回禀道:“圣上,并非小人不愿意,而是圣上当初委任小人提举皇城司时,曾经有言在先。以暗道监测大臣非明君所为,所以不得圣上允准,不得擅自监视宰臣府邸,以免激起熙宁年间百官人人自危的变故。”赵佶闻言哑然,细细一想,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大宋皇城司早就存在,但是,真正用作侦缉百官之用,却是他地父皇神宗年间的旧事。
而由于那时事情闹得太大,所以他再次任命提举皇城司的时候,便命曲风作风收敛,不得用皇城司的名义在外张扬,但久而久之几乎忘了这一条。
“既然是侦缉百官,便不能名不副实。”低头沉吟良久,赵佶终于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心中顿时觉得清楚了不少。”总而言之,从即日起,京城文武百官全都在侦缉之列,你是跟着朕多年的人了,应该知道规矩。
风闻奏事是御史的勾当,你若是没有扎扎实实的证据呈上来,就是攀污大臣。
而若是皇城司出了什么拿人贿赂的事情,朕唯你是问!从今天开始,朕从内库中拨给你十万贯钱,你给朕好好去做,我朝内侍也是可以封外官的,朕等着你建功立业的那一天!”对于天子如此知遇之恩,曲风心中自然感动,连忙拜谢不止。
然而,他亦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关节必须表露清楚,否则,如今已经因为高俅回避了一次,他日若是再来一次,他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圣上,小人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小人昔日在慈寿宫时,不仅蒙圣上恩遇,更是得了高相公不少照料,所以一向都偏向高相公,这一点小人不敢隐瞒。如今圣上将如此大任交付小人,倘若他日再有人进谗,只怕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你放手去做,朕还分得清楚什么是忠言,什么是谗言!”虽说没有必然地保证,但是这句话无疑也够了。
当下曲风叩头谢过,然后便退了出去。他深深地明白,担负如此大任,不管旧日交情如何,自己和高俅只怕是要暂时断一断了。
曲风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送来了一份折子,言是高俅通过通进司呈递。
想到往日高俅往往都是直接上书,赵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打开奏折一看,脸色立刻明亮了起来。
原来,高俅在奏章上所写的仍然是代州之事,但只字不提贩马中间的猫腻,而是就边境人员混杂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大宋的惯例是在边境或是海关市舶司等地方设立榷场进行交易,但如今由于通商的利润日渐为朝廷所知,通商的限制渐渐放开了。
然而,带来大量金钱的同时,也使得图谋不轨的人有可趁之机。而高俅在奏疏上所说,便是在代州等和辽国毗邻地州府设立专门机构,管理那些前来贸易的商人,并加派专人进行反侦缉。
“辽国如今虽然自顾不暇,但是,他们对于大宋的谍探渗入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大大增加。在河北京畿以及在东南的谍探网络虽然被连根拔起,但是,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再加上边境的开放,无法保证不再有新的人窜入中原。再者,辽国虽然如今最要紧的是防止金人的攻势,但是他们更怕我国出兵造成他们腹背受敌,所以,一定会更注重我国朝中情况,说不定还会派人从中挑拨。”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赵佶的脸色一连数变,最后禁不住丢下奏折站了起来。
河西一带已经平定,也就是说,他完成了自仁宗以来诸位天子最大的心愿,而西凉四州也早晚会拿到手。
然而,辽国虽然衰弱,却依旧小觑不得,偏偏那些大臣就不识相!看到御案上另一头堆积如山的奏章,他心头火起,恨不得将它们全都扫落在地。
要不是这些人在星变之后还不肯放过,又哪里有如今的麻烦?他一时恼火,手指突然触到了腰间玉带,立刻计上心头。
“来人,将朕这条玉带送往城外,赐给高伯章!告诉他,他日病好回来的时候,朕要看到他佩上这玉带!”闻声而来的内侍听到这个命令,不由愣在了当场。
须知天子所佩乃是方团玉带,大宋朝至今,只有王安石以及后来的神宗亲弟歧王颢、嘉王頵曾经获赐此物,都是视若珍宝藏于家中,并不敢服用。
踌躇半晌,那内侍方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圣上……倘若是高……相公不敢服用……”
“伯章是爽快人,必定不会如那些人一般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