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李贤不住东宫,家里的建筑格局可以随便更改,因此,自从再次搬到洛阳之后,贺兰烟屈突申若众女便以女主人的身份,对整个修文坊的储君宅第进行了改建。东边添一个花园,西边引活水造池塘,又是请园丁栽树,又是让工匠改造楼阁。由于这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就算有人想指责李贤豪奢也无从说起。
因为,李贤除了拿该领的俸禄钱等等,其他的赠礼几乎一律不收,除了几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而以老上官等人的吝啬劲,他也收不到什么贵重的礼物。
这修文坊中一共有四处花园,分别在东南西北角,其中便数牡丹园最大。洛阳牡丹甲天下,由于这个缘故,那牡丹园里头栽种着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不乏相当名贵的品种,仅仅是负责料理的园丁就请了足足十几人,这还不包括寻常洒扫的仆役。
然而,这一天牡丹园中所有闲杂人等都被赶得远远的。虽说发话的不是这家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但这三人加在一块却是无人敢惹,尤其是太平公主李令月身份又高,鬼主意又多,又受宠爱,谁敢和这个天之骄女较劲?
有道是人小鬼大,她们三个虽有人管束,但并没有禁足,在李贤身边厮混了两三年,那阅历比寻常闺阁千金不知道强多少。坐在园子中央的草地中,阿韦满脸沮丧长吁短叹,旁边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李令月虽然年纪最小,可这三人组中却以她为首,当下她便忍不住开口问道:“阿韦,有什么事就说,只顾着叹气算怎么回事?”
上官婉儿亦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是啊,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总有办法的!”
阿韦无精打采地抬起了头,见两人都是满脸关切。犹豫了片刻便低声说:“今天太上皇后把我找过去,说是要将我许配给英王殿下!”
“咦,七哥?”李令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难道你要做我的七嫂?不对啊。我明明记得,你和婉儿都喜欢六哥的!天哪,母后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不行不行,我去找六哥,一定得让母后收回成命才行!”
还不等她转身跑路。上官婉儿就一把拽住了她,紧跟着,她的另一只胳膊就被阿韦死死拉住了。两个几乎同时做出动作的小丫头对视了一眼,面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而上官婉儿更是心中奇怪,禁不住便问出了最疑惑的问题。
“公主,你怎么知道我和韦姐姐喜欢他?”
话一出口,上官婉儿就心道不好,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啧啧。他都出来了,看来我真是没猜错!”李令月笑嘻嘻地在两人脸上乱瞟,见上官婉儿和阿韦地脸上都有些发红,愈发更觉得有趣。“你们可是陪着我五年了,这点小心思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们成天腻着我的那些嫂子,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李贤地名言,此时此刻从李令月口中吐出来,顿时让上官婉儿和阿韦面面相觑。当下阿韦就放开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沮丧和落寞:“看他的架势。从来都是把我们当作妹妹,其实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我也不想一定能嫁给他。只想就能够这么近近地看着也好。”
“既然是那样,你嫁给七哥之后,也可以常常看见六哥,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李令月毕竟还小,几乎不假思索就道出了这么一句,结果引来了阿韦和上官婉儿毫不客气的大白眼。上官婉儿还没好气地撇撇嘴道:“馊主意!公主以后你若是喜欢什么人,难道愿意嫁给他的兄弟?成天看到却不能得到,这种滋味要让人发狂的!”
倘若此时有大人在这里,必定会被三个小丫头地奇谈怪论给吓呆了。虽说大家千金都早熟,可早熟到这个态势,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究竟该怎么办?”李令月被抢白了却并不生气,可这棘手的问题却让她极度郁闷,最后只得使劲跺了跺脚,“有件事大概你们俩还不知道,六哥又要娶新人了,就是那位厨艺一级棒的苏姐姐!我听几位嫂子说,以后不准六哥再想着外头的女人,这样的话你们两个怎么办?”
此话一出,阿韦顿时呆了,而上官婉儿同时好不到哪里去。她们嘴上虽说不指望能嫁给李贤,但心里头却不是没抱着幻想。倘若李贤真地娶了苏毓之后便不再考虑娶别的,那岂不是大大糟糕?上官婉儿更是想起自己每次回家,碰到祖父一说起李贤,对方就吹胡子瞪眼的态度,一时感到更加无望。
她哭丧着脸嘟囔道:“这下可完了!”
阿韦沮丧了一阵,马上就振奋了精神:“我和太上皇后说了,要跟随公主一辈子,我谁都不嫁!”
“呸呸呸,我以后可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跟着我陪嫁过去不成?”李令月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旋即想到,比起可怜的上官婉儿和阿韦,她实在是幸运得很,因为李贤是她的兄长。可再想到将来的终身大事,她又有些颓丧。
这满长安城的公卿子弟,她至今还没一个看得上眼地!油头粉面不行,好高骛远不行,只会舞刀弄棒不行,只会吟诗作赋也不行,一味想要追求功业也不行…天哪,这么看来,哪怕是将来六哥说动了父皇母后让她自己选择夫婿,她也选不出来?
三个小丫头在牡丹园中足足热议了两个时辰,最后还是没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眼看黄昏将近,她们只好暂时先离开了这里,考虑先把肚子填饱再讨论其他。她们这一走,西下的夕阳便在牡丹园中投下了道道金黄色的阴影,一处茂密的牡丹丛中,忽然钻出了一个人影。
“这好好地睡觉居然会听到这三位小姑心事,我怎么那么倒霉?”
自从荣国夫人杨氏去世之后,家里的奴婢也各自作了分派,大部分送给了贺兰烟和李贤,小部分连同洛阳积德坊的宅子一起都留给了外甥贺兰敏之。武三思虽然承嗣了周国公爵位,也只不过继承了洛阳的一座小宅子。
而燕三原本合同到期可以恢复自由身,偏生过惯了好日子懒得再出去靠空空妙手谋生,他索性就和李贤签订了十年劳动合同,在这修文坊过上了逍遥日子。李贤如今当上了储君,又不存在什么政敌,基本上也没有用得着他地地方,所以纯粹当作养了一个闲人。
今天,他原本看太阳好,悄悄溜进了牡丹园晒太阳,谁知道三个小丫头忽然跑进来,更在他耳边煞有介事地讨论了这么一番话,着实让他哭笑不得。
“如今地小丫头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早熟!咳咳,只不过当初贺兰像她们这么小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一样成天腻着小李?”
在那里琢磨了一阵,他还是放弃了早先看热闹地想法,准备未雨绸缪地找个人先通个气。当然,他可不会傻呆呆地去找李贤,在他看来,无论找屈突申若还是贺兰烟,都比找某人强多了。拍了拍身上的草根和浮灰,他一溜烟越过了牡丹园的围墙,径直去寻正主了。
这一天正好是裴炎的四十五岁生日,李贤早早地出门去道喜了,因此一屋子女人们正团坐在一起,抱孩子的抱孩子,说话的说话,好不热闹。要说大宅门中规矩多,无奈李贤原本就是不守规矩的,唯一能教训他的李治和武后都远在深宫,内宅有贺兰烟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正妃嫡妻,更是不可能立起什么规矩。
这不,原本该各用各的晚饭,如今都凑在一块了,这要是某些恪守礼仪的人看见必定要好一通指责。然而,在这满屋子女人看来,李贤当储君还勉为其难,绝对不可能当什么皇帝,她们也就更不用摆出那一套麻烦的规矩了。
这乱哄哄热热闹闹吃完饭,听说燕三有事要请见,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便都诧异了。两人都知道这老贼头就是家里养的闲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急?然而,等她们存着无所谓的心思把人召进来,听明白事情缘由,顿时全都陷入了僵直状态。
不是吧,那两个小丫头几乎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居然…居然会存了那种心思?
“老贼头,你确认这不是在开玩笑?”贺兰烟瞠目结舌地又问了一句,得到了一个异常肯定的回答之后,她差点一头撞在了桌子上,“天哪,我早上丢脸的样子给小婉儿瞧去了不少,如果知道她居然有那种意思,我怎么也不会让她闯进我的寝室!”
屈突申若也忍不住想起之前李焱娘开玩笑时说的话,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那位闺中密友还真是目光如雷电,看得一清二楚。就是她自个,似乎也被两个小丫头“无意”撞破了两次好事,如今看来这决不是偶然。
许嫣和阿萝对这种事情的体验较少,可想想那两个还都是黄毛丫头,忍不住也是阵阵头痛。如今看来,是不是该给她们俩找几个同年龄的男孩子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小丫头嘛,只要最初的崇拜劲一去,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