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李六郎发明的腊八粥 天子逊位给太子的时间进入最后倒计时的时候,之前就通通让道在一边了。虽说还有人在议论着之前三位亲王去御史台喝茶的故事,但人们目前最最关注的是,这一场逊位会不会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嘎然而止,李大帝之后会不会干脆退隐,武后和新君会不会一起上朝…而林林总总的问题中,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地方。
那就是太子的身体究竟是否能负担起下一任皇帝的重任!
从太医署的官方消息来看,太子的身体情况是乐观的,因为他还年轻;但是,从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来看,情况无疑值得商榷——据东宫可靠人透露,除了睡觉之外,太子每日卧床静养的时间至少需要三个时辰以上,这样一位新君登基,岂不是比李大帝如今的撒手好不到哪里去?
忧心的人既然大把大把,那么就需要政事堂的正确舆论引导作用。于是,上官仪这个首席宰相几乎累趴下,而刚刚荣登宰相宝座的裴行俭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当宰相和领兵打仗有什么样的不同。这将领带兵如臂使指很容易,但这宰相指挥官员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三天下来,他简直觉得比打了一场斩首数千的大仗还累。
怪不得雍王李贤常常找借口请假,这宰相还真不是人干的!
大唐的规矩是,宰相事无不统,所以除了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个职衔之外,就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知某某事的名头了,这也成就了宰相的尊贵。所以,初入政事堂的裴行俭除了要承担宰相分内的职责之外,还和李敬玄一起分管人事工作。而对于这样一个肥缺。曾经有知情者惊呼武后疯了——这人事任免权,哪里有交到仇人手中地道理?
只有李贤自个知道,他老爹虽说这么多天就只出来过先头那么一次,但除了宣布要逊位于太子之外,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就比如裴行俭的工作安排之类的。当然,这和李贤没有冲突,事实上,他就有和稀泥的本事,政事堂如今六个宰相虽说看起来同心合力。但其实派系林立,偏偏他就能毫不避讳地跑到任何一个人家里去喝酒。
腊月里大雪纷飞,朝廷的冬季补助和各种补贴,包括炭米等等供给也早就到位了,人人都可以肥肥美美地过一个冬季——大唐的官员即便不贪污受贿,日子也多半能过得非常舒心,一来是俸禄高,二来是大多数人出身好底子厚。然而,这时候笙歌管乐却没多少人敢拿出来显摆,因为英国公李绩的丧事仍在操办中。
由于李绩属于一品高官。而且又是早年的开国功臣,因此早早地就占据了陪葬昭陵的名额。而由于李大帝对李绩格外看重。因此在他去世之后,规格上又再次作了慎重批示——起冢象阴山、铁山、乌德鞬山,以旌其破突厥、薛延陀之功。至于辽东为什么没有加上去,则是因为要避太宗地讳——太宗以不能平高句丽为憾,总不能让臣子在皇帝的陵墓前表功劳。
不但如此,李大帝原本还想亲自临门前去致奠,最后因为眼疾的缘故被武后苦苦劝住,但武后却以天后之尊亲自登门了一回。至于其他登门祭奠的朝臣,则几乎接近了四位数,很多都是昔日受过李绩提拔的旧部。
于是。天上白雪纷飞,地上白幡飘飘,不知不觉就到了腊八。虽说这年头还没有腊八粥的典故,但李贤却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场面。同时也想活络一下气氛。自打李绩去世之后,李敬业这个长孙就不用说了,程伯虎几个也都是成天阴着脸。因此他打定主意让大家提起精神,于是便把人叫齐了,亲自炮制了腊八粥——虽然这年头连腊八节也没有。
红豆、绿豆、花豆、实、米仁、青豆、杞、葡萄干、莲子、花生、桂圆、菱角米、糯米、大米、黑米、小米、冰糖…当林林总总几十种原料在锅中翻滚,发散出一阵阵甜香的气息时,就连起初不以为然的程伯虎也使劲抽了抽鼻子,朝李贤竖起了大拇指。
“想不到六郎你还会下厨!”
李贤耸了耸肩,心道我还有无数本事你们没见识过,但眼睛扫见了那空缺的两个位子,免不了叹了一口气。这李敬业在守孝中,就算他再想把人拖出来放松一下,也不能罔顾孝道;至于屈突仲翔则更不用说了,带着那么多人去了天竺却半点消息都没有,简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胡闹了。
他地眼神变化其他人没注意,但屈突申若却看到了,于是也情不自 了一眼平日屈突仲翔占据的那个位子。她这个姐姐以曾经看不惯屈突仲翔地懒散和不用心,但如今弟弟忽然有了志向去了外头打拼,她却更觉得不放心,潜意识中甚至希望他当初没有揽下那桩事情。
香甜的腊八粥盛了人手一碗,而各自品尝之后都是赞不绝口——原因很简单,这些人平日都是富贵人家出身,甭说这乱七八糟的豆子杂粮,吃的米都可以说是精里挑精,这偶尔尝鲜一次都觉得新鲜。饭量大的程伯虎一口气喝了三海碗,直到肚子里晃荡晃荡都是水才停了下来,手一抹嘴便忽然叹息道:“要是敬业和仲翔也在这里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自己说错了话,瞥见薛丁山面色黯然,李贤屈突申若脸色发僵,他想打圆场却又找不出话茬,只能在那里无奈地直挠头。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匆匆推了开来,紧跟着大家便看到了喜形于色的霍怀恩。不等别人开口询问,他便双手呈上了一封信:“殿下,屈突公子来信了!”
对于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正围坐在炭炉前的所有人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尤其是李贤更是三两步窜上前去,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抓起那封信。一气呵成拆开了卷轴,他展开来先看落款,见那日子赫然是今年四月,他不禁呆了一呆,旋即才想到这年头没有飞机火车轮船,最快的就是畜力,而且从那么远过来,只能先托付商旅送到西域再转到长安。
屈突仲翔大概是初到天竺就写了这封信,上面的内容言简意赅,无非是说一路平安,一切顺利之类地老话,半点不提什么艰难困苦之类的话题。李贤看完之后就先递给了屈突申若,等到在众人手中传了一圈,他才叹息了一声。
“唉,这小子也学会报喜不报忧这一套了,这一路西去虽说有人照应,他也一定没少吃苦头!就是天竺那个地方,哪里那么容易站稳脚跟的?”
“他说没事,大家就当他没事好了!”屈突申若信手将卷轴重新系好放在一边,便轻轻拍了拍巴掌,“他能够有信来就是最大的喜事,大家且放宽心!霍大哥既然来了,就一块坐下来喝一碗粥吧,也尝尝六郎地手艺!”
她这话转得忒快,休说屋子里其他人一时没有反应,就是霍怀恩脑子也没马上转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忙推辞。然而,回过神的李贤又岂会放人走,亲自上去关好门把人按着坐下,程伯虎便已经手忙脚乱盛了一海碗粥递过去了。
霍怀恩无法,谢了一声便喝了两口,旋即笑了起来:“嘿,我当初在河西穷困潦倒的时候,曾经把各色杂豆子煮在一块,还就是这么个味道!各位都是富贵人,怎么想着这穷人家地玩意?当然,穷人家搁不起糖,除了豆子就是豆子,却不如这个软糯好吃!”
这一席话一说,人人都盯着李贤看,仿佛在思量他这么个大财主怎么会做这种玩意。结果,在这样炯炯注视下,李贤险些一嗓门吼出一个忆苦思甜,好在他想起自己着实没什么苦可以追忆的,连忙嘿嘿笑着自顾自地吃了一碗。
腊八粥本来就是穷人发明的,他不过是借此凑凑人数凑个热闹而已。算算时间,送到李家的那几锅腊八粥大约也应该到了——要是让腊八粥的发明者知道他为了送几锅粥永乐无数土办法的保温手段,大约会惊得目瞪口呆。
正如他所料,李敬猷和李敬真对于李贤这样千里送鹅毛的行为都很不解,唯有闻讯而来的李敬业在看到满满一锅热气腾腾的粥之后,面色显得极其古怪,随即一丝笑容一闪即逝。
“别辜负了六郎的一片好意,你们把叔爷他们一并请来,大家一起吃吧!”
尽管摸不着头脑,但李敬猷李敬真还是把披麻戴孝的李家其他人都召集了来。当听说大冷天李贤专门送来了粥,大多数人都觉得诧异万分,只不过,热腾腾的粥喝下肚,心里总觉得妥贴就是了。千里送鹅毛,为的可不就是礼轻情意重?
于是,腊八这一天,李贤只是小试牛刀提出了一个建议,雍王第的厨房就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领受到这千里送鹅毛“情谊”的人家,远远不止李敬业那一家而已,其中有领情的,有惶惑的,有高兴的,有难堪的…人生百态,尽在一锅微不足道的腊八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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