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万事齐备,送师离辽东 罗卑词认罪求和,许称臣纳贡,永为藩属。
其实这事情以前高句丽也干过,只不过外藩的承诺别当真就是了,等到你大军一撤,人家照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甭管什么盟约都是一纸空文。而这一次,当薛仁贵留守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原本还摩拳擦掌准备唐军离开之后就来一场大行动的人都蔫了。而且辽东大片城池薛仁贵不去,居然要留在平壤城,这不是要人命嘛!
别人忧心忡忡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但高德笙却什么都不知道。虽说她现如今的待遇有所改善,偶尔还能走出屋子,但也只能看到头顶那么一小片天空,能知道的都是别人愿意让她知道的。上次见到李贤,似乎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了。
她曾经恨他入骨,但在发现了金同善的欺骗以及父母的态度之后,她原本被仇恨塞得满满的心,渐渐变得空空落落,等到人家告诉她新罗遭受重挫,金信已死的时候,她虽然为之疯狂大笑,但事情过后却觉得整个人更加空虚,甚至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死志。
她如今已经搬到了昔日自己在王宫中的那处房间,四壁照旧点着她还是公主时的烛火,那墙上来自中原的字画尤在,冬日她猎到的鹿头也挂在上头,文雅和血腥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竟是相得益彰。桌案坐席,俱是和旧日一模一样,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仿佛时间就永远留在了那个幸福的时光。
嘎吱——
年代久远地木门被人轻轻推开。正托腮坐在桌前的高德笙茫然抬起头,一看见是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恭顺地低下了头。她满心以为一切会如同以前一样,却不料李贤一屁股在面前坐了下来,竟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打量着她。而她隐隐察觉到,他的脸色似乎不那么对劲。
“你是准备留在这里。等待朝廷册封你这个女王。还是跟我回长安?”
一句异常直截了当的话让高德笙一下子愣在了当场。李贤那天说过的话。她当然统统记得,然而,她一直认为那是调笑的成分居多——父亲高藏还是高句丽王,弟弟德武仍然是太子,怎么会轮得到她当什么女王?
李贤这话倒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要知道,大唐甭管继续让谁当高句丽王。那都必定是一个傀儡,高藏和高德武都是那种太狡猾地人,将来必定和靺鞨契丹等族勾结谋叛,到时候反而麻烦还大些。让高德笙留下当女王是他最初地灵机一动,但逃妻地名声足以让她在长安无立锥之地,在她丧失了所有追求和目标之后,带回长安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你是说真的…”
看见那张妩媚妖娆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惶惑,李贤只是晒然一笑:“我没工夫和你真真假假绕。不过。现如今高句丽乃是大唐安东都护府所在。你这个女王应该知道怎么做。我还有事,先走了。”
高德笙愈发心乱如麻,看到李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她竟是本能地出口叫道:“等一等!”然而,等李贤把头转过来,她那满腹话语却不知道从何而起,到最后只能硬生生地问道,“若是你回长安别人问到我的事…”
“就说新罗人当初居心叵测把你拐走,你不过是受人蛊惑并无大罪。既然其他王族都要带回去献俘昭陵,更应该留下一个安抚局势。你只要好好配合薛仁贵,没有人会在乎高句丽是否多一个女王。”
李贤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愣是没有转头去看高德笙的表情。这个妻子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一直以来也是迷恋她地身体更甚于爱恋,而她亦是被迫从了他,想必不愿意想起那些屈辱。既然如此,与其硬是将人带回长安,还不如就此放手。
更重要的是,他把人带回长安也会引起贺兰烟她们的反感,而高德笙反正早就想脱离这种日子,那么不妨成全她。至于她是否会生出异心…有老薛在,这事情不用他操心安排。
一路走到开阔地带,他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原本就阴沉沉的面孔更是变成了一张大黑脸。他是想着回长安没错,但怎么也不希望在这种情形下回去。倘若有可能,他恨不得指着老天骂上一千句一万句。
这李绩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如今诊断下来居然比之前更重,还说什么撑不过今年!当刚刚那个报信的人一五一十把状况解释了一遍之后,他眼看着一向嬉皮笑脸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李敬业猛地摔了碗,火烧火燎地奔了出去。
虽然他去探望的时候,李绩强装无事精神奕奕,但大夫地愁容满面却是掩饰不住地,因此尽管乐观如他亦是感到心情沉重。不得不说 年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如刘祥道这种还能说和他李义府也是仇人,但是从于志宁到苏定方,这就很有些打击人了,倘若老天爷这时候再收一个,那就实在太可恶了!
他站在那里不动,但却有人找上门来,因此,正在发呆的他很快就听到了一个压低地声音:“英国公的病不能拖延,只有回长安徐徐调养方才能多几分希望,但路上颠簸只怕英国公撑不起。惟今之计,只有从海路先到登州,将养几天再上路…”
“够了!”
李贤没好气地抬起头,发现说这话的是程伯虎,满腹火气顿时没地方排遣,只能狠狠吐出一口气:“敬业怎么说?”
程伯虎粗声粗气地摇了摇头:“他还能怎么说?英国公的病让他方寸大乱,他已经说了,都听你的!至于其他各位将军也认为辽东局势大定,新罗大伤元气亦不敢图谋太多,再说刘相公已经准备回来主持大局,六郎你作为弟子护送英国公回长安也是理所当然,没功夫等朝廷旨意了。”
毕竟是新征服的地方,要干什么都不方便,李贤想想李敬业说的实在很有道理,遂去找还在平壤负责劳军的王汉超。这一位也听说了李绩再次发病,再听李贤一说要亲自从海路护送李绩去登州,他顿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顺便还心领神会地加上了一句。
“如今朝中正好多事,雍王此番回去,太子必定是高兴的。”
这种话少说,他最讨厌的就是多事!李贤心里郁闷得紧,却不好说王汉超乌鸦嘴,只能等人走了,没好气地白了人家的背影一眼,随即匆匆回去做准备。然而,他这打点行装的进度还不到一半,就有两个人火烧火燎地跑来找他,几乎张口就是同一句话。
“雍王,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怨妇似的!李贤额头直冒青筋,但看看面前这两个人,他又不好把不耐烦表露出来。于是,他只能满怀感慨地在金政明肩膀上拍了拍:“放心,薛将军驻军平壤,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父王都已经答应让位了,你回去之后当了新罗王,谁敢不听你的?没了金信,你这个新罗王就没了掣肘,还不是想咋的咋的!”
金政明还想再说什么,李贤却笑呵呵地眨了眨眼睛:“那些高句丽美人虽说服侍了你那么久,但究竟能不能带回去,还得看你的口舌功夫,自己一个个去问吧。要是你能够哄得她们都跟你回新罗,你就全都带回去好了!”
于是,金政明满心惶惑一下子都化成了惊喜,还想讨要一些保障的兴致全都没了,谢过之后一溜烟跑得飞快。而金仁问在心里叹息了一会这天壤之别的区别待遇,又赶紧凑上前问道:“雍王,我…”
“老金,你当然跟着我一块从海路回去!”李贤大力拍了拍金仁问的肩膀,浑然不顾人家的年龄几乎可以做自己爹爹的事实。瞧见金仁问一瞬间眉飞色舞喜出望外,他便又继续承诺道,“新罗的事情和你无干,回去之后我自然会替你说话,你还是我大唐的临海郡公!”
打发走了喜滋滋乐陶陶的金仁问,李贤顿时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这金政明当上了新罗王,就算有外力支持能混多久还不知道,他正好拿着金仁问作为候补,这事情都解决了!
当天夜里,高德笙终于给了李贤答复——她愿意留在高句丽当女王。而这样的答复,却是两个人在极尽癫狂之后,她在床上对李贤的耳语。
三天之后,李绩便上了海船,和一群后辈一起踏上了归途。唐军征辽东的时候原本就是海路和陆路两路,李绩因为年老体衰,来的时候就是海路进发,如今再次坐上海船回去,少不得心中感慨。而李贤则对着一大群前来相送的将领文官等面授机宜,又拉着刘仁轨神神秘秘嘀咕了一大通,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见着仍留守熊津的刘仁愿。
海船开走,众人少不得开始紧张忙碌的善后工作,尤其是刘仁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然而,就在李贤走后第二天,某个来自长安声称是雍王府信使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带来了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就在七日前,皇帝李治突发失明,看不见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