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而来的雍王府属官立刻占据了凉州大都督府的半壁按照道理来说,李贤这个凉州大都督可以要求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大都督府中的各个职位,但是,既然老爹老妈都已经安排得这么妥当,他自然没理由作恶人,召来一干属官训示了一番,自长史崔温以下,顿时都兴高采烈地去了。
比起洛州并州之类的中原要地,凉州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边陲。虽说地处东西要冲的战略位置,但羌人一直就是莫大的威胁,所以到这上任的官员常有一句话,那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武将还能有兵马随身护卫,文官就只能提心吊胆,期望有朝一日能回到中原。
人人自危的时候,忽然之间朝廷派了大军过来,西北要打仗,这意味着什么?打仗就有军功,军功就有犒赏,倘若能借此离开这地方,还能高升,谁会不趋之若骛?
于是,大都督府的人犹如加了机油的发动机一样超马力运转了起来,而新上任的雍王府属官也是个个铆足了力气,那热火朝天的模样感染得上上下下的小吏也全速开动。裴炎原本就是不声不响的工作狂,再加上他这几年得天子信任,自有一种压服别人的魄力。于是,在他的带动下,李贤和薛丁山便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亲兵上。
都是各将门世家操练出来的人,战斗力自然不消说,可谁都不服人。然而,霍怀恩凭着那双拳头,再加上李贤拨给他的五个典卫,再一次把这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将教训了一顿。
可怜这些家将平素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一路上就已经被屈突申若整得够惨了,偏偏这次更能打的霍怀恩忽然窜了出来。他们顿时再一次变得鼻青脸肿。此时,心怀不忿的众人顿时都想到了向“屈突诺”求助。在他们看来,这位屈突家的家将头子好歹是自己人。总比霍怀恩这个外人可靠。
此时此刻,大都督府地校场内便正在上演龙争虎斗的一幕,场中剑影翻飞,兵刃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四周观战地人起初还在那里呐喊助威,到最后看到精彩处,各自屏息凝气不敢出声,原本尚存的那点子桀骜全都渐渐消失了。
而站在另一边的李贤也已经看得紧张了起来,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屈突申若的武艺得过李绩指点,但她毕竟是女子。不及男子气力悠长,又刚刚受过伤,霍怀恩正是最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剑法更是在杀人中历练出来的,久战之下。不免渐渐将她压了下去。虽说两边都是自己人。但李贤的目光还是在大姊头身上流连得更多。恨不得亲自鸣金把两人分开。
鬼使神差地,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猛地望了正在专心致志看两边对战的薛丁山一眼。开口叫了一声:“小薛!”
猛听见耳畔传来的这个声音,薛丁山不禁为之愕然。见李贤正在往自己身上瞧,那目光很有些古怪,他便觉有些发毛,不觉捏紧了手中地长枪。
“你的枪借我一用!”
“你要干吗?”
薛丁山猛地生出了一丝危险的预感,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莫非…莫非准备分开他们?”
李贤没好气地回了个白眼:“废话,若是让他们这么打下去,迟早一起趴下!霍怀恩也就算了,你可别忘了,那个屈突诺是谁!”
薛丁山瞅了一眼手中长枪,满脸不情愿地递了上去,忽然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英国公和我爹都曾经说过,治军虽以智,却不可无勇!现在正是时候,你下去一枪把他们俩分开,从今往后,看还有谁敢不服你!”
“知道了你也不用说出来!”
接过枪的李贤掂着这沉甸甸的分量,随手挥舞了几下,暗叹这幸好是李绩送给薛丁山地兵器,他平日练剑得闲地时候也没少练过。虽说此时此刻让薛丁山上场更加保险,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现如今只有一个亲王元帅地名头,若不能亮出一星半点本事,这次就算打了胜仗也是白搭。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登时感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从刀光剑影地校场中抽离了,翻腾地脑海亦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看手中那杆薛丁山的得意兵器,又看看场中剧斗不休地两人,再想想李绩平素练枪时的气势,他不觉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六郎,我知道你平日练剑的空闲也不是没和英国公学过枪,但别忘了一点——用枪当无坚不摧,择其气势最盛的一点一枪挑去,只求一往无前!下头那两人明显都疲了,你这一枪过去,他们应该就都分开了!不在力道,而在眼力 剑多年,绝对没问题的!”
什么时候薛丁山居然这么一套一套了?
此时此刻,李贤已经能够感到打斗中的两人那边传来的阵阵劲风,而算算距离不过十余步,凭着这枪的长度,只需疾冲数步便能马到功成。所以,听到薛丁山在后头的提醒,他更收敛心神,缓缓举起了那杆亮银长枪,眼睛锁准了那拼斗中的两人。
此时恰逢屈突申若和霍怀恩两剑再次相交,缠斗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正面交击过多少次,早就余力不足。屈突申若上回被霍怀恩救了一次,一直想挽回颜面;而霍怀恩一路上看屈突申若挑了那么多人,早就跃跃欲试,甚至把两人身份的差别都给忘了。正因为如此,一场原本该点到为止的较量竟是持续到现在。
“都给我撤手!”
觑着两人准备抽身后退再战的时候,一瞬间,李贤猛地暴喝了一声。随着这平地惊雷的暴喝,他猛地一振手腕,脚下生风连进数步,亮银长枪犹如毒蛇平地挺起,就只听叮地一声,屈突申若和霍怀恩手中长剑同时落地,更各自踉跄后退了几步。
要说单独迎战屈突申若或者霍怀恩任何一人,李贤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此时正值他们旧力未消新力未生的时候,他瞅准了这个空隙,自然是一枪建功。虽说如此,枪尖垂地的一刹那,他仍旧是心有余悸。
刚刚那蓄势已久的一击原准备击在剑尖上,谁知道还是偏了一寸许,幸好是上下偏了这么一点,若是左右偏离…怪不得老狐狸李绩有言在先,道是练枪最最不易,尤其是要练到潜龙出水,更是至少得十数年的苦功。
“殿下恕罪,某甘愿认输!”
屈突申若正发愣的时候,霍怀恩猛地丢下手中宝剑单膝跪下,心中不无懊恼。既然都占了上风,他早就该见好就收的,没来由得罪了那位大小姐,以后只怕少不了磨折!再加上李贤犹如神兵天降的一枪,更是把他争胜的心打消了大半。
从前他还不是打遍西凉无敌手,可到头来还不是不得正果?这年头,力不压人势压人!
眼看霍怀恩拜倒行礼,怔了好一会儿,屈突申若这才回剑归鞘,上前利落地行了一礼,话却是说得坦白:“霍兄剑术精妙,某不能及,霍兄这认输二字更是无从说起!某虽然技不如人,但不至于连输赢都分不清楚!若非殿下出手,只怕某败得更惨。”
直到这时,场边才响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喧哗。有感慨刚刚比斗精彩的,有认为两人都光明磊落的,有捶胸顿足于屈突申若失利的…但是更多的人却惊叹于李贤那平地一枪。平素认识李贤的几人便兴奋不已地是向周围人解说。其中,英国公李绩送来的那三个家将则是神秘兮兮地介绍李绩的魔鬼训练,把众人说得一愣一愣。
这一场比斗顺利化解,李贤便上前想要一手一个把人扶起,这还没使劲拽,屈突申若便自己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继而低声道:“还不趁着这工夫宣布结果?输了就是输了,我还不至于气量那么狭窄!”
李贤见霍怀恩满脸不可思议之色,遂微微耸肩一笑,旋即高声宣布道:“刚刚的比武乃是霍怀恩取胜!我这亲兵如今刚好三百人,却是一团,正好设校尉一人,就由霍怀恩出任。旅帅和队正副队等职再行简拔。亲兵团中禁止私斗,违令者军法处置!以后若是有闲,每月可大比一次,较量武艺方略!”
抰着刚刚那一枪的余威,他这番话一说,下头顿时轰然应诺,再无半点异声。霍怀恩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得去安抚好一群下属,而屈突申若则觑了个空子和李贤一起出了校场。
一面走,屈突申若还一面开玩笑道:“跟着六郎你果然是有前途,这霍怀恩轻轻巧巧一个校尉就到手了!此番我出来,若不是焱娘压着其他人,荣国夫人又拦着贺兰,上官仪看紧了自己的孙女之外还让韦玄贞看好女儿,只怕来的人就多了!”
李贤不禁暗自庆幸,而屈突申若的下一句话,则是更让他愣了一愣。
“你这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我也不多呆了。我有个表姨人在河州,明天一早我就走!”
虽说对于大姊头的不请自来很是头痛,但对她的雪中送炭,李贤心里自然是知道的。一听屈突申若要走,而且是去河州,他一愣之下不觉心中一动。不是他多疑,这其中必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