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胜泪如雨下,齐王大是惊奇,忙问道:“你要走?往哪里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得孙德胜衣衫简陋,与在宫中时候的样子大不相同,不由好生费解。
孙德胜轻声解释道:“殿下,奴才已经被从宫中赶了出来。”
“赶了出来?”齐王吃惊道:“是谁赶你出来?”皱眉道:“父皇和母后都已经往河西道去了,宫中不是交给了陈贵妃吗?难道是陈贵妃赶你出宫?”摇头道:“陈贵妃为人和气,她对下人也素来随和,怎会将你赶出宫?”
“殿下有所不知,此番从宫中驱赶的太监宫女,有上百人之多。”孙德胜苦笑道:“这其中有半数都是殿下当初在宫中时候服侍你的太监宫女。”
齐王皱眉道:“是谁做的?”
“乔宏。”孙德胜道:“乔宏如今是宫中管事大太监,宫中二十四监,都归他管,此番从宫中驱赶大伙儿,就是这乔宏下的命令,他说要整顿后宫,说我们都是宫中的祸害,必须驱赶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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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走到椅边坐下,皱眉道:“乔宏?”略一思索,想起什么来,“他不是尚膳监的管事太监吗?什么时候成了宫中大太监。”
“回殿下,乔宏以前确实是尚膳监的管事太监,以前见着奴才,卑躬屈膝,像狗一样,唯唯诺诺。”孙德胜愤愤道:“先前他还认了水涟水公公做干爹,极尽阿谀奉迎之能事,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齐王知道水涟是皇帝身边的通事舍人,虽然在宫中的职位算不得多高,但是属于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所以在宫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此番北巡,水涟却也是跟着皇帝侍驾北巡。
“他是怎么成了大太监?”
“还不是雪花娘娘那头的缘故。”孙德胜恨恨道,并不客气,“雪花娘娘在宫里的时候,她身边那两个夷蛮狗太监耀武扬威,乔宏却像一条狗一样贴近过去,和那两个太监的关系很好,所以在宫中一直被提拔,此番宫中大太监随驾北巡,圣上临行之前,让乔宏暂代后宫大太监之职,这自然是因为雪花娘娘在背后为乔宏说了话的缘故。”
孙德胜很清楚,雪花娘娘入宫之后,深的皇帝宠爱,而皇后则遭受冷落,宫里宫外,许多人都在暗地里骂雪花娘娘是迷惑皇帝的狐狸精,而直接受到利益冲击的,自然就是皇后,齐王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母子情深,母亲因为雪花娘娘的缘故被皇帝冷落,齐王自然对雪花娘娘也是深恶痛绝,所以在齐王面前说雪花娘娘的不是,孙德胜并无顾忌。
“原来如此。”齐王明白过来,“这样说来,后宫现在是乔宏在管事?”
孙德胜道:“正是。圣上离京之后,乔宏就放出话来,说宫中许多人行尸走肉,不能尽做奴才的本分,在圣上北巡回来之后,他要给圣上一个干净的后宫。”
齐王冷冷一笑。
“这话风放出来之后,宫中便乱起来,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孙德胜恨恨道:“乔宏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们,在宫中胡作非为,弄得乌烟瘴气,往日里但和他们有私仇的,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无仇无怨的,如果不能送些东西孝敬过去,让他觉着不舒坦,想要留在宫里也是十分困难。”
“那你和他有私怨?”
孙德胜苦笑道:“这乔宏是个投机取巧的人,殿下还在宫里的时候,宫中暗地里就有流言……!”
“什么流言?”
“都说圣上要废黜太子,另立殿下为太子。”孙德胜轻声道:“乔宏当时是尚膳监管事太监,宫里有这样的流言,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那时候他就找到奴才,想到殿下的宫里服侍……!”
“舍却尚膳监管事太监之职,跑到我的手下伺候,这乔宏倒是敢赌。”齐王冷然一笑,“他没有过来,自然是你拒绝了。”
孙德胜点头道:“是,奴才知道乔宏人品不好,也担心他是被人所派故意接近殿下,所以并没有应允,便是因为那件事情,结下了梁子。这一次宫中清洗,他们竟然编织罪名,说奴才在宫里贪赃枉法,还找到了连奴才都不认识的罪人,想要置奴才于死地……好在奴才在宫里也认识些人,将多年来殿下赏赐的东西还有存下来的银子托人送了过去,乔宏这才答应让我奴才出宫,否则奴才只怕要被他们活活打死在宫里。”
齐王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孙德胜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的王府,原来是被驱赶出宫,积攒多年的财物,换了一条性命出来。
齐王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位置,根本无权对宫里的事情进行过问。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齐王沉默片刻,终于问道。
其实他很清楚,离开皇宫的孙德胜,就等若离开了水的鱼,他们净身入宫,命运就已经注定,终身在宫中当差。
对孙德胜来说,成家立业当然是痴心妄想,一个宦官离开皇宫,根本无处可去,在宫里或许还能有些地位,可是一旦被驱逐出宫,就成了人们眼中的怪物,不会被常人所接受。
孙德胜眼圈泛红,跪倒下去,道:“殿下,奴才本不该过来,这种时候,奴才过来见殿下,只能是给殿下添麻烦,可是……可是奴才跟随殿下十多年,若是连着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就此离去,此生相见再无望,奴才死了也不甘。现在见着了殿下,奴才心事已了,准备回河北老家……!”
“你是河北人?”齐王有些诧异,孙德胜虽然跟随他多年,他却并没有问过孙德胜出身何处。
孙德胜道:“奴才是河北道保州人。”
“京城里河北路途不近,而且如今河北到处都是青天王的叛军,兵荒马乱,这时候你回去,又能往哪里去?”齐王皱起眉头,“本王可以给你盘缠,可是……你回到河北,只怕更为凶险。”
齐王并非不想留下孙德胜,可是他很清楚,秦国的制度,太监只能在宫里当差,王府是不允许有太监当差的。
如今正是非常之时,这时候将孙德胜留在王府,只怕被别有心机之人趁机抓到机会。
孙德胜感激道:“殿下能够为奴才担心,奴才已经心满意足。殿下,奴才不能在这里多留,现在就要离开,只盼殿下平平安安,奴才就算天各一方,也会为殿下祈福。”他连叩了几个头,这才起身来,不然继续留下去,转身便要走,齐王忽然道:“等一下!”
孙德胜停下脚步,齐王走过去,轻声道:“孙德胜,河北你不能去,不过有一个地方,那里一定很安全。”
“王爷是说?”
“西北!”齐王轻声道:“楚欢就在西北,只要你能到西北找到他,他一定会善待你,有他帮你,你就能平安无事。”
“西北?”孙德胜眼中微微闪现光芒,“殿下是说楚大人?”
齐王点头道:“不错,就是楚欢。楚欢重情重义,而且和你相识,知道你是本王身边的人……!”他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却是一只扳指,晶莹润泽,扳指上却带着血印,孙德胜一怔,齐王已经压低声音道:“这是楚欢前往西北赴任的时候,留给本王的信物,本王只要有紧急之事,派人带着这只扳指过去,他就会帮助本王。”
孙德胜道:“奴才知道楚大人,他对殿下忠心耿耿,而且有情有义,是个好人……殿下,你说有紧急之事,是否需要奴才帮你带话?”
齐王道:“你先收下血玉扳指,等我片刻,我写一封书信,你带到西北,交给楚欢……!”顿了顿,略一沉吟,终是摇头道:“书信在身上不方便,你还是口传楚欢,你记着本王接下来说的话,一定要一字不漏带给楚欢知道。”
孙德胜不再犹豫,收起扳指,齐王这才凑近孙德胜耳边,嘀咕片刻,孙德胜神情坚毅起来,道:“殿下,您放心,您的话奴才都记住了,定然会一字不漏带给楚大人知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奴才办的?”
“只要将这些话带到就可以了。”齐王轻声道:“孙德胜,此去西北,山高路远,一路艰辛,听说许多地方都闹匪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本王派两个人护着你前往,你们路上万不可显露行迹,一定要将本王的话带到。”
孙德胜肃然道:“殿下,奴才便是死,也要将王爷的话转告楚大人之后再死。”
齐王拍了拍孙德胜肩头,道:“本王相信你。本王现在就给你准备盘缠,派两个人跟你连夜出发……!”随即沉默片刻,终是轻声叹道:“楚欢,如果你现在就在本王身边,那该多好……!”
楚欢当然不知道齐王正在念着自己,他正带着一帮人站在田垄之间,远眺四方,见到田间地头的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收割粮食。
这里是苏家的田地,今年西北气候很好,西关的收成也是不错,在苏老太爷的陪同下,楚欢亲自前来田间地头巡视收割的情况。
民以食为天,楚欢深明这个道理,对于现在的西关来说,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