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捉虫)(1 / 1)

画屏幽 石上清泉 3146 字 6个月前

传言(捉虫)

周清在云梦里呆了好一会儿, 想要问问昭禾的心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若是插手太多的话,恐怕会惹人生厌,还不如等哥哥跟郡主自己想明白, 只有这样, 才能取得最好的结果。

抱着铮儿从绸缎庄离开,周清前脚回到府里, 谢崇后脚就进了门, 身畔还跟着不少锦衣卫。

周清嗅觉远超常人, 对血腥气分外敏感, 她明白谢崇身为指挥使, 常年呆在镇抚司中, 少不得沾染上一些鲜血,但从来没有哪日味道像现在这么浓郁。

瞥见男人难看的面色,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无形无状的大掌紧紧攥住, 让她透不过气来。

“穆承, 你受伤了。”这话是肯定而非疑问。

快步走到谢崇身侧, 周清虽然心急如焚, 却没有失了分寸, 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冲着金桂吩咐, “快去请大夫回来, 给大人诊治。”

“清儿别担心, 伤口已经让太医包扎好了,并不严重, 不必再请大夫。”谢崇单手按着腰腹,薄唇泛着淡淡的青白色,不过神情依旧镇定,没有太大的变化。

叶猛站在旁边,忍不住嘀咕一声,“不严重?要是伤口再大些,您就跟糖葫芦似的,被匕首捅穿了。”

谢崇冷着脸呵斥,“住口。”

叶猛虽是千户,但却不敢触怒上峰,足有八尺高的汉子悻悻退后几步,不敢再往前走了,见状,刘百户嗤笑一声,显然在嘲笑同僚的大胆。

周清对这些人说的话充耳不闻,眼里只有谢崇一个人。她指尖颤抖,想要伸手扶着他,却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

谢崇一眼就看穿了清儿的心思,压低声音道,“伤口在腹部,没事的。”

周清叠眉点头,扶着男人的手臂往主卧的方向走,谢崇身量偏高,又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生的十分精壮,分量委实不轻。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吭哧吭哧地迈开脚步。

垂眸看着那张瓷白面颊渐渐染上桃花般的粉晕,谢崇仿佛着了魔一般,竟鬼使神差地减了几分力道,刻意倚靠着女人,听到陡然加重的喘息声,他心中充斥着浓浓的罪恶感,却又不想停下。

平日里清儿对他的态度很是柔和,却少了些亲密,只有这时,他才能彻底独占自己的妻子。

周清并不知道谢崇的想法,她好不容易将谢崇扶到床榻边上,面上满是心疼之色,“你快躺下,莫要动了。”

就算她从未受过伤,但也清楚受伤不能乱动的道理,否则将伤口开裂,后果不堪设想。

先前太医给谢崇诊治的时候,已经开好了药方,这会儿小厨房正在熬药,没过多久便见金桂将乌漆漆的药汤端到房中,周清接过瓷碗,递到男人跟前。

黑眸略微闪烁了下,谢崇状似痛苦道,“我胳膊一动,腰腹处便疼的厉害,劳烦清儿帮我一把。”

叶猛谢一等人也在卧房中,听到这话,纷纷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指挥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寡言少语的上峰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身为锦衣卫,哪个没受过伤?他们还记得前几年指挥使伤势极重,当时都快要陷入到昏迷,即便如此,他依旧极为厌恶旁人接近,若有人敢凑上前喂药,少不得会挨上几下,也亏得谢一等人个个皮糙肉厚,这才能熬过来。

周清全副心神都放在谢崇身上,也没发现异常之处。她坐在床沿边,手里端着药碗,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几下,等到没那么烫口了,才送到他面前。

对上指挥使森冷的目光,刘百户等人纷纷退出了卧房。此刻屋里就只剩下夫妻两个,谢崇也没什么放不开的,边喝药边皱眉,双目中隐含着几分委屈。

“是不是太苦了?你且忍着些,良药苦口,若是不苦的话便没有药性,待会儿我去拿些蜜饯过来,也能压一压味道。”

谢崇慢吞吞喝着汤药。说实话,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也没有伤到脏器,只不过血流的多些,面色不佳罢了。

“陛下准我在府养伤,这段时日辛苦清儿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只希望指挥使日后谨慎着些,记得家中还有妻儿,莫要再让我们担心了。”眼看一碗汤药见了底,周清起身欲要离开,却冷不防被谢崇攥住了袖口。

“穆承不是嫌药苦吗?我去取些蜜饯。”

谢崇自幼失去父母,甚至还被叔伯扫地出门,受到过无数的折磨,哪会在意这样微乎其微的苦意?他只是想多跟清儿相处一段时间,没有繁杂琐事,也没有不相干的旁人,让夫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再也不移开。

“药都喝完了,也不觉得有多苦,还是等下回再说吧。”说话时,他并没有松手,因用的力气不小,将柔滑的丝绸揉的皱皱巴巴,跟铮儿的褯子差不多。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谢崇没有发热,周清这才松了口气,问,“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为何还会请太医?”

见瞒不过去,谢崇轻咳一声,缓缓解释,“今日陛下带着太后去普济寺祭拜,也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竟引来了刺客,我帮陛下挡了一下,蹭了一道口子。”

闻得此言,周清心里不免有些发堵,咬牙道,“指挥使还真是好本事,不止武艺高强,还能化成人肉盾牌,帮陛下挡刀。”

寻常男人被妻子斥责,大多都会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失了丈夫的威严,但谢崇却不同,眼见着清儿因为他失了常态,一双星眸因愤怒而蒙上淡淡水光,他心底只觉得无比妥帖,嘴角压了又压,才没有露出笑容。

周清忍不住拍了几下床板,发出砰砰的响声,本想吓一吓谢崇,让他长些教训,却没想到这人面颊涨得血红,仿佛强自忍痛一般,将她骇了一跳。

还没等她冲出门子去找大夫,就听到男人闷闷的笑声,“清儿,你怎么这般可爱?”

屋外传来阵阵鸟鸣,周清走到窗棂边,任由秋风吹在双颊上,带来丝丝凉意的同时,也将面庞的热度卷走了些。好不容易恢复常态,她这才重新折返到谢崇跟前,正色道,“今日我出门时,恰巧碰上了罗新月,没想到她进了威远侯府,成了胡定成的姨娘。”

“胡家宠妾灭妻,败落是迟早的事,清儿无需挂怀。”谢崇扣着夫人的腕子,双目微阖,鼻前嗅到浅淡的兰香,紧绷的身躯也逐渐放松下来。

周清忍不住叹了口气,“若只有一个罗新月,我自然不会担心,偏偏所有人都认定了铮儿是罗家的血脉,他越长大,受到的非议越多,还不如彻底澄清真相,即使我遭到唾骂,成为世人眼中水性杨花的女子,也好过让孩子受委屈。”

谢崇不赞同地皱眉,“铮儿是男子,将来是要撑起谢府门楣的,要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怎能成事?”

“天底下的母亲,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委屈,铮儿何其无辜,他不该经受着些,反正我还有你,就算真相揭露了也无妨。”

女人眼底透着浓浓的期待与信任,让谢崇气息一滞,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忍了又忍,才按捺住将清儿抱进怀里的冲动,哑声说道,“容我好好想想。”

*

谢崇在府中养伤,周清一直在旁照顾,夫妻两个都没有露面。

也不知怎么回事,京中竟然传出了不少流言,说指挥使伤势极重,怕是活不长了,之所以没有风声,是因为镇抚司刻意压下了消息。

罗新月听闻此事,整颗心都快被欣喜给胀破了。周清仗着自己是指挥使夫人,一再地折辱她,甚至还当街抢走了青菱那个丫鬟,若谢崇真病死在床榻上,她就成了寡妇,想必也不敢再嚣张了。

摆了摆手,她将心腹丫鬟召到面前,压低了声音吩咐,“你去找几个小乞丐,让他们四处念诗,将铮儿的身世彻底宣扬开来。”

罗新月说的诗,只不过是首打油诗罢了——新妇育幼子,二嫁入高门,姓罗不姓谢,仗势灭人伦。

京城的百姓即使未曾见过谢崇夫妇,却听说过指挥使娶了二嫁妇的事情,再结合这首打油诗,铮儿的身份肯定会闹的人尽皆知,届时周清没有指挥使相护,没有宗族帮扶,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罗新月越想越美,眼底划过丝丝得意,赶忙催促丫鬟出府。

过了小半个月,事情真如同她预想的那般,这首打油诗被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周父席氏还特地来到谢府,一看到女儿便忍不住叹气,毕竟铮儿的确是罗豫的骨血,这一点根本辩无可辩。

瞥见父母灰败沉郁的面色,周清心里也不好受,她连连安抚,眼底却涌起几分怒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首打油诗甫一传扬开来,周清就知道这是罗新月的手笔。她本想跟罗家桥归桥路归路,却没想到她不识抬举,既如此,若是不报复的话,哪能对得起担惊受怕的爹娘?哪能对得起无辜的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