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长大(1 / 1)

临夏 吃红薯不 11474 字 8个月前

那人被惊动,心神剧震,回身一跳,扭头就跑。

“吒!”

借着昏暗的火光,方临看清了这人,竟是那个小乞儿,大喝一声,木棍迅疾刺出。

唰!

尖端命中奔跑中对方的脚踝,让小乞儿一个踉跄,向前冲出两步才稳定身形,然后又是继续跑,灵活的小小身影疾驰向远处,没入黑暗。

方临追了一段,见追赶不上,考虑到脱离太远,会让方父、方母担心,便驻足停下。

……

这小乞儿名叫狗儿,头也不回,大步奔跑在黑暗中。

是的,狗儿就是他的名字,如其他大多数乞丐一样,无父无母,生不知其所来,死不知其何往。

他曾见到野狗啃噬一个老乞丐的尸体,于是就给自己起名叫狗儿,以此提醒自己,不要落得那个下场。

身为乞儿,挨饿自然是家常便饭,最近跟着这些逃难的村人,还稍好些,有时候能捡到落下的东西,换些吃的,有时候遇到机会就偷。

狗儿曾听到一户人家的大人教训儿子,‘人不能偷,一次偷儿,一辈子就都是偷儿’,他对这话很不屑——因为正是偷,他才能活着,才没被饿死,有时候甚至还能吃到一顿饱饭,他感觉这就很好。

落单的人家,他偷过;聚在一起的村人,他也偷过,从未失手。今天,这是第一次被发现!

这时,脚踝的剧痛打断了狗儿的回忆,那种痛,越来越强烈,钻心蚀骨,让他又是一个踉跄,可稳定身形后,丝毫不敢停,又是继续跑。

他知道,他不能停,如果被追上,自己会被打死!

一直跑,一直跑啊,渐渐那只脚的脚踝以下感受不到,没了知觉,动作也开始变形,一瘸一拐。

‘我的脚坏了!’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让狗儿偷到银子的喜悦一点不剩,还生出浓浓的后悔,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恐惧浮上心头。

他知道的,坏了一只脚的乞儿,抢、偷都做不成了,就连同是乞丐都会欺负自己,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野狗啃噬老乞丐尸体的画面。

“啊!”

莫大的恐惧让狗儿发出一声大叫,栽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却再也没有爬起来,泥土、树叶沾满了身体,他抱着腿看向脚踝,借着黯淡的光,看到那里血肉、泥土混成了浆糊,以及里面的骨头。

好一会儿,他才木然地抬起头,看向周围,四面八方涌来无边的黑暗,如一头巨兽,仿佛要将他吞噬。

……

这边,方父、方母也被惊动醒来,就连远处村人队伍领头的都过来问,得知有贼偷,匆匆回去了。

方临返身回来,一问才知道,自家卖地的二十两银子、还有家中十两银子老本,一共三十两被偷了。

三十两银子,什么概念?

如方家这般的人家,遇到好年景,辛勤劳作一年,都攒不下一二两,而这三十两银子是方家全部的钱。

这一刻,方家的天塌了。

“咱家的钱啊!”方孙氏知道这些钱偷了,好似一下没了大半条命,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剧烈干呕着,大哭出来。

“哭什么哭!”方父同样情绪近乎失控,一向少言寡语的他,埋怨出口:“不让你吃受潮发霉的,你不听,要不是离开了村人,会有这事?”

“都怨我了?”方母也是崩溃了:“不是你死要面子,替四房担下去府城,会有现在?”

家中遭窃,因为这般大变,方父、方母剧烈争吵,田萱纵使聪明,此刻也六神无主,没了办法。

“爹、娘,好了!不要吵了!这只会让本就糟糕的情况变得不可控制。要问,这事谁错了?都没错!”

方临深吸一口气,看向方父开口:“爹,你是好样的,作为兄长,你对得起小叔;作为丈夫,你没有抛下我娘不管,对得起我娘;作为父亲,你扛起这个家,再苦再难一声不吭,从没想过推给我,对得起我。”

他说完,目光落向方母:“受潮霉变的粮食,谁喜欢吃?娘,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为了咱们这个家。”

然后是田萱:“萱姐,你素来不声不响,但却默默承担着这个家最繁琐、琐碎的事情,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都记在这里。”

方临捶着心口:“所以,咱们这个家,最要的东西是什么?那三十两银子?错!大错特错!是爹你!是娘你!是萱姐你!是我!只要咱们四个在,这个家,就在!反之,如果少了哪怕一人,要那三十两银子有什么用?”

这话拯救了方父、方母失控崩溃的情绪,将他们安抚下来。

“其实,爹、娘,你们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些才是。那是三十两银子!那也只是三十两银子!将来咱们会有三百两,三千两,那时回头来看,今天这事或许也不算什么,不过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不得不承认,画大饼虽然低级,但却有用,按照方临所描绘的去想,方父、方母眼里渐渐有了光。

“是,今天接二连三不好的事情,娘病倒了,咱家遭偷了,但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不能窝里斗起来。”

方临语气越发高昂,铿锵如金石:“眼下这个坎儿很难吗?难!但咱们咬咬牙就能过去!去府城的路很远吗?远!但咱们只要走就能到!”

“爹,你将这个家担在肩上,你将所有苦累藏在心里,我知道,但你大可不必那么坚强,如果你累,你就说,让我来帮你分担;娘,你也要更相信我,只管将其他东西都抛下,安心养病,养好自己……因为,你们的儿子长大啦!”

情绪铺垫到极致,这最后一句‘你们的儿子长大啦’,让方父、方母刹那间泪如雨下——方父偏过头,抹了把眼角;方母哭着笑了出来。

田萱更是怔怔看着方临。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临弟的妻子,但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她不知道。但这一刻,她似乎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心跳得很快,很想扑入他怀里。

如果有一天,方临问起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她会告诉他,就是在这一刻!

见方父、方母情绪彻底稳定,方临才重提遭窃这件事:“那贼偷是晚上那个小乞儿,他逃走时,我刺了对方一下,能感觉到伤到了对方骨头,那人废了,这三十两银子就当买他一只脚。”

他曾听过,有人摔下悬崖,爬起来仍能跑能跳,但没过多久就死了。那小乞儿也是一样,别看中了那一刺后仍跑了,但事后等一起爆发出来绝对不好过,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下,大可能是废了。

方父、方母听了,也感觉心里平衡了些,打起精神,继续清点、整理东西,还好,方奶给的玉镯子、小叔家给的野山参在铺盖下压着,其它如干木耳、干豆角、粮食等等都还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方临和方父、方母商量后,将贵重一些的东西,如手镯、野山参直接包起来缝在了被子里,一家人这才躺下继续睡觉。

……

经过晚上这一遭,方父、方母、田萱三人情绪剧烈欺负,早已疲惫不堪,很快重新睡着,呼吸平稳。

方临却是睡不着了。

要问,那三十两银子被偷了,他心痛不心痛?答案是肯定的。

方临曾设想过去府城后,在有一点点启动资金的情况下如何做,构想了不止一个计划,但现在,这些全被摧毁了。

只是,无论内心如何愤怒、心痛,都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他是这个家的男人——所谓男人,就是在一个家遇到坎儿时,要扛起住事的人!

‘如果这就是对我的考验,那么,请尽管来吧,我将用这如烈火般的煎熬,将还有杂质的意志,锻如精钢!’方临心中暗道。

呜——呼!

今夜的风越发大了,声音尖锐如婴孩啼哭,大风之下,树木被撕扯着摇摆,树叶如雨点激射。

这般的夜晚,风在咆哮,云在翻卷,巍巍九天之上,有暴风雨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