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凉关风雪大盛,刮得门窗都在嘎吱作响。
沈妤睡得并不安稳。
自从到了燕凉关她便噩梦连连,没有一日能够一觉睡到天亮。
梦里的燕凉关依旧是风雪肆虐,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与噩梦为伴,能在梦中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她听见了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要前来和她同观这一场梦境。
“王妃!”
沈妤被这一声呼嚎吵醒,翻坐起来才发现梦中的脚步声源自于现实。
她下床穿上外衣,拉开门,长留朝她跑过来。
“发生了什么?”沈妤问。
长留刚想开口,两人却同时侧头望向了城门的方向。
鸣鼓和号角声齐响,这不是一般的敌袭。
“西厥人来了。”
沈妤飞快地穿衣戴甲,一边叮嘱长留,“我去城门,后面可能没功夫交代了,你在此等着,若城门失守,你骑上快马,带着四喜往北走,不要在这里停留。”
长留一听沈妤这副交代后事的语气就哭了出来,“不会的王妃,王爷会来的,他一定是在路上了。”
沈妤朝他笑了笑,“我知道。”
长留跟着追出去,“我不会走的,王爷会来的。”
沈妤停下脚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听话。”
她翻身上马,马蹄声在风雪中被随风送来的警示声给掩盖了。
士兵从被窝里爬起来,在街巷间奔走,去往的是同一个方向。
沈妤上城墙时好像风停了一瞬。
还没有来得及观察敌情,“轰”的一声,城墙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沉重的巨石砸在了城墙上。
“是投石机!”士兵大喊着,在飞溅的碎石间奔走而来。
“王妃,西厥人发起了总攻!”
沈妤望向关外,连绵的火把点亮了半边天,一直延伸至远方,直至消失在了苍茫的风雪里。
西厥人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西厥士兵十余万,兵力上的悬殊单看着就已足够骇人。
但沈妤不能退缩,甚至连一点害怕的神色都不能有。
沈妤定了定心神,问:“狼烟点了吗?”
“萧将军已下令点了。”士兵道:“可是……”
沈妤知道可是什么,风雪太大,十里之外的烽火台未必能看见这边的烽火。
况且,点燃烽火,此刻又能等来谁的增援呢?
赤河的萧家军不会来,南大营的兵也不会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他们如今能做的就是死守,尽量把时间拖延到最长,等待着北临的救援。
巨石接连砸在城墙上,燕凉关的城墙在去年底做过加固,厚度由原来的十五米扩增到了二十五米。
只是这厚达二十五米的城墙,仍然在投石机的攻击下被砸出了凹陷,砖块和碎石哗啦啦四溅。
沈妤站到了萧川身旁,扶着女墙道:“他们竟然带了攻城锤和壕桥,不能让他们靠近,能压多久就压多久。”
萧川面色严肃,盯着往前推进的西厥大军,笃定地说:“他们还带了吕公车,看来并没有发现我们的意图。”
城外挖了壕沟,这次是正经壕沟,但时间紧迫,他们日夜赶工,也只挖到了两米深三米宽。
没有引水,壕沟里插的全是削尖的木桩。但他们也没指望靠不宽的壕沟就能挡住西厥人的进攻。
沈妤和萧川一同望着远处,投石机将巨石抛上了天空,在他们的眼中逐渐变大,然后轰然砸在墙头。
沈妤手掌下的女墙在微微震颤,她皱着眉,“风雪太大了。”
萧川背靠着墙擦拭他手中的弓箭,“足够了!”
博达骑在马上,他看不清墙上的人,风雪吹着他头上的发辫,他目光锐利。
副将骑马在侧,“头领,他们竟然还想用壕沟拦住我们,如果他们能在到达的第一天就好好挖沟,或许还能挖得更宽,但他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博达不敢轻敌,他现在的对手是将他和他的父亲压了二十余年的沈仲安的女儿。
沈仲安铸就了西北防线上的铜墙铁壁,博达父子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突破了这道防线。
而今,沈仲安年轻的女儿又将这道防线扛了起来。
“前进!”博达一字一句道:“我们要越过燕凉关,拿下关内富饶的土地给我的人民,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冬天没有粮食。”
投石机压在后方,士兵压着吕公车和攻城锤往前推进。
沈妤和萧川死死地盯着前方,萧川在风雪中架起了弓。
萧川额头上冒起了汗珠,他在投石机的重击中分神,散乱的心神无论怎么努力也凝聚不起来。
西厥人的攻城锤和吕公车即将到达他用弓箭划过的那条线,萧川的内心仍在紧张,如果一击不中,他们的盾兵就会惊觉,会拦住后面的所有弓箭。
那他们的部署就白费了。
肩上搭上了一只手,带着一点重量轻轻往下压。
萧川在余光中看到了沈妤柔弱却坚定的侧脸,内心突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博达内心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现在还不明白那是什么。
“停下!”博达开口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副将安静地等候着,他的头领对战争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度,带着他们到达过从前从未到过的高度,他相信博达的判断力。
“他们怎么停下了。”萧川放下弓,“该不会是被他们发现了吧?”
沈妤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西厥大军重新动了起来,继续前进。
沈妤微微松了一口气。
沉重的攻城锤继续前进,萧川锐利的眼眸贴在了弓弦后。
博达看着远方的城墙道:“应该是我想多了,还没有到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内。”
话音刚落,木板咔嚓一声脆响,攻城锤的前轮陷了下去,可吕公车太高,一下失衡便栽了下去。
惨叫声响起,走在吕公车前的西厥士兵被压在了下面
士兵大喊道:“操他娘的!这里还有壕沟!”
与其说是壕沟,不如说是水沟,沟并不宽,还不到一米,但攻城锤的整个前轮都陷了下去。
“快!抬起来!”
士兵跳下了沟,想要用肩膀扛起攻城锤,落地时脚下一片松软,还隐约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不好!有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