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4 章 记住(1 / 1)

曹光进怕江敛之死在他府上,但他更怕西厥人突然打进来。

他担心的是江敛之要是走了,谁去出面议和呢?

江敛之回不回盛京对沈妤来说没甚影响,只是前一日江敛之还了无生气,一副四大皆空想要遁入空门的模样,怎么会临时想要回京呢?

“我知道了。”沈妤颔首说。

曹光进:“那……”

沈妤说:“曹大人先回,江大人乃朝廷命官,自由之身,我管不了他。”

曹光进急得直想跺脚,见沈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好转身走了。

沈妤她往回走了两步,又在门口停下,思索了片刻,还是调头朝着曹光进府上去。

曹府门口已然停着一辆马车,丫鬟跑进跑出拿东西,尽量将马车铺得让人舒适。

看见沈妤,丫鬟纷纷让到一边,蹲身行礼。

沈妤刚走入江敛之院中便听见曹光进的声音。

“路途遥远,大人身体还未康复,不如再等等,等大人身体好些了再走。”

江敛之的声音仍旧虚弱,“无妨,路上养病也是一样。”

“可是……”

曹光进还想再劝,江敛之已看见进门的沈妤。

“曹大人先回吧,我与王妃有话要说。”

自看见马车沈妤便知道江敛之是准备即刻动身,他已换好了衣裳,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脸色依旧苍白,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样。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江敛之说:“我留有一封信,已在信件中说明情况,你如今既已来了,我便直言相告,能比信中所写更为清楚。”

沈妤问:“你如此急匆匆离开,是不是盛京出了什么事?”

江敛之缓缓点头,将一封信递给沈妤。

沈妤一边看信,一边听着江敛之说:“永宁帝醒了,恐怕是给你探听消息的人刚离开盛京他就醒了,但他的情况很不好,太医束手无策,外戚逼迫永宁帝立储。”

“李昭年妥协了吗?”

“妥协,亦没有妥协。”江敛之说:“他立了燕王,为皇太弟。”

“什么?”沈妤抬起头,惊讶地说:“他膝下有子,外戚不可能同意。”

李昭年身在禁宫,一切膳食都是尚膳监在负责,这么重要的位置,当然放的是他自己的人。

没有人能在中间操纵,除了……除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妤无法想象此刻的李昭年该是多么的绝望,他是个内心干净的人,被推上那个位置之后,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变成了眼中只有利益和权势的怪物。

江敛之从容道:“正是如此,他们下毒本就是奔着要永宁帝的命去,没曾想他却醒了过来,于是只能威逼其立储,永宁帝,实在是个聪明人,只是不那么幸运。”

沈妤皱起眉,“那朝堂如今是什么状况?”

“朝堂分为两派,外戚一派支持襁褓中的皇储,一派支持李霁风,余下人静观其变。”

江敛之又道:“阁老备官上书,在朝堂上怒斥外戚一派,之后一病不起。”

沈妤知道江敛之为何突然要离开了,江元青是他的祖父,如今阁老病重,他这个嫡孙的确该回去。

江敛之相当敏锐,已猜到她所想为何了,“你的猜想没错,其一,祖父病重,我该回,其二。”

他停了片刻,认真注视着沈妤,“我回去,可以替你稳住局势。”

沈妤没有把惊讶表现在脸上,只是审视地看着江敛之。

“我不信任你这个人。”

江敛之笑起来,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无妨的,不论你信不信,我都会去做我要做的事,你若是担心我回去搅弄风云,现在大可杀了我,死在你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

沈妤将信纸摁在桌上。

江敛之又道:“既然你准备不杀我,那我得走了,晚一分时局都有可能会有变化。”

沈妤没有接话,他便起身,高进忙上前搀扶,走到门口,江敛之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沈妤的半张侧脸。

江敛之抬脚走了出去。

他想了很多,从那夜开始他便一直在想,往事不可追忆。

前世的沈妤死在了冰湖里,此生的江敛之也死在了燕凉关那夜的大雪中。

活着与死了对他来说似乎并无差别,他在这世上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可来这人世一遭,总得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存在过。

思来想去,旁人的想法于他来说犹如浮萍,他希望能记住他的人,只有沈妤一个。

他之于她只是过客,他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让她记住他。

他要让她记住他。

……

宣辉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气。

李昭年躺在龙榻上,仰面望着高高的帐顶,“皇祖父和父皇,都是死在这张龙榻上。”

他的脚边跪着内宦,李霁风坐在椅子上,椅子离榻很近,为了能听清李昭年虚弱的言语。

“太医会治好皇兄的。”李霁风说。

李昭年似乎是笑了一下,“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发现,这里比地狱还要可怕。”

他的枕边人对他举起了刀子,奔着要他的命,半点也没留情。

李昭年想起了他和皇后成亲的那日,那时的皇后还不是皇后,他也还是个皇子,手中没有权势。

同绪帝给他指婚,将世家最末的楚氏嫡女指给他,为的是岳丈家能成为他的靠山,好在同绪帝殡天之后,让不争不抢的他不至于死在其他皇子手里。

皇室为繁衍子息,历来很早成婚,那年他才十五。

掀开盖头的时候,十四岁的楚氏对十五岁的李昭年笑了,她很漂亮,脸上有一对小梨涡,眼睛干净澄澈。

那时他想,这就是要与我共度余生的人了,他会爱她,尊重她,对她好。

李昭年努力过,除了爱她,其余的他都做到了。

可正是这个他曾许诺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将毒药下在了他的膳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