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他心中的鸾鸟(1 / 1)

谢停舟的目光落在门上。

他看不见她,但能听见她的脚步,听见她在门前放下东西,听见她的哽咽。

也听见了那声:对不起,我做不了菟丝花。

谢停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才去打开了门。

地上是一只锦盒,盒子里是一枚荷包,一枚针脚很差的荷包。

看得出她已经绣得很仔细了,可是针脚还是很差,有的地方被她拆开重绣过,针孔都被撑得大了几分。

谢停舟仿佛看见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在夜灯下垂着头,默默地做着她并不擅长的女红。

她的脖子很纤细,在灯下弯出了一抹漂亮的弧度,像一轮天上月。

……

沈妤持诏出京,五千兵马随行。

老百姓哪里懂,看见官兵就觉得又要打仗了,一打仗便是民不聊生,

马蹄卷起了尘烟,沈妤打马在前。

这是沈妤第一次独自带兵,她终究还是,走上父亲和兄长走过的那条路。

她朝着埋葬二人的山丘望去,晨雾缭绕在山间,碧空澄净,白云浮沉间是难掩的萧索。

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海东青的清唳。

沈妤回头望去,只见海东青展翅于碧空,呼啸而至,盘旋于头顶,引得不少士兵抬头张望。

是白羽!

沈妤笑起来,“你是来送我的吗?”

她问完这一句,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敢触碰的欣喜。

沈妤愣了愣,然后猝然调转马头,丢下一句继续前进,朝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劲风扑面,她打马很快,奔出了三里地之后,她速度越来越慢,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来路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她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是她多想了,原以为他至少会来送别。

沈妤咽下喉间的失落,调转过马头,沿着方才走过的那条路返回。

来时满心欢喜,去时寥落黯然。

哒哒——哒哒——

远处似有马蹄声。

沈妤没敢回头,只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白羽又是一声清啼,像是提醒一般。

沈妤缓缓回头。

谢停舟策马扬鞭,迎着猎猎长风,从古道尽头打马而来,身后映着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朝日春晖。

沈妤一直望着他越来越近,身上忽然一重,她被他的披风兜头盖住了。

谢停舟跟着钻了进来,倾身扣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他追了她五十里,明知只要一直追下去便能追上她,可他还是心慌,仿佛慢了一步她就要多难受一分。

直到重新拥进怀里才感受到了踏实。

沈妤感觉自己手里被塞入什么东西,略微有些沉,她想要看,谢停舟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看。

披风似乎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她在里面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谢停舟移开了唇,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说:“心有高台,引凤来栖,阿妤,你不是菟丝花,你是我心中的鸾鸟。”

原来他一直都想错了,总觉得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算心安。

他气她总想出去,气她总是不能为他停下来,直到昨晚,他忽然发现他困不住她了。

那个孤身一人,前路迷茫,一路摸索着走来的坚韧的姑娘,竟能独当一面设下这样一个绝妙的局。

他忽然发现她似乎不再需要他了,也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感觉。

像是她要飞,但他抓不住了,护不住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慌什么,他明明抓得那么紧了,对她那么好了,为何她还要飞?

如今他想通了。

鸾鸟岂能藏于鹰羽,他应当放她高飞,与她一起高飞。

谢停舟给沈妤系好披风,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片刻,温声道:“我在盛京等你回家,早归。”

他没有多言,在马臀上轻抽了下,看着马儿向前走了几步。

沈妤想回头再看他一眼。

“别回头。”谢停舟说:“我看着你走,回来时我来接你。”

沈妤含泪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十分可爱,谢停舟笑了起来。

马儿慢慢地走起来,沈妤低头看了一眼他方才塞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把刀。

是她爱不释手,却为了哄他,还给他的那把刀。

他曾说这把刀没有名字,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而今刀身上刻着两个字。

——引凤

沈妤一下哭了出来。

她是他心中的鸾鸟,这把刀叫引凤,是要指引着她回家。

她没有家了,但他为她筑了一个,告诉她鸾鸟也要记的归巢。

她在晨光中策马慢行,在泪眼中目光坚定。

渐渐的,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快。

啪——

他心爱的姑娘策马扬鞭,飞驰了起来。

谢停舟骑马伫立在山岗上。

那个人影早就不见了,可他还是遥遥地望着。

盛京长风依旧,可终究是,少了那一个人。

————上卷完————

一路南下,路上便走了二十来日。

南方四月多雨,官道上泥泞不堪,特别是进入了齐昌府之后,后面几日的路就更难行了。

齐昌府很穷,应该说这一带都很穷,包括临近的潞州。

天色已晚,大军在距鹬子山三十里处扎营。

“大人,齐昌知州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呈上来。”

萧川将信递给她。

他是兵部派遣随行的副将,出自萧家,却没入萧家军,而是在京中任职。

原本对时雨带兵颇有意见,一路上尥蹶子的事干了几次。

沈妤也不同他多话,直说你瞧不上我,那咱们来比一比,我输了这中郎将换你来当,要是你输了以后就别跟我扯些有的没得。

那一架打完,萧川已被他收服得妥妥帖帖。

沈妤看完信,萧川问:“要回信吗?”

“不用。”沈妤将信随手一扔,“齐昌知府刘松麟邀我进城赴宴,不必理会。”

沈妤已自顾摊开了舆图,抱臂不语。

萧川道:“大人是准备休整一日再攻,还是趁热打铁?”

“今日是四月初八了吧?”

萧川被问得愣了一下,“额,是。”

“再等几日。”沈妤说:“还要再等一个人。”

“谁?”

沈妤卖了个关子:“关键的人,说不定能替我们省下好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