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这场阖宫相谈,必然是要以不欢而散收场的。
众人散去的时候,小福子刚好折返回来,
他手中提着一个药屉子,伺候着宋昭上了轿,顺手将药屉子递到了轿厢里。
宋昭随手将药屉子启开,
瞧着里面放着的碗盏是空的,便略略颔首,旋即掀开轿帘小声问小福子,
“你打听过了?”
其实这个时候,压根就不是宋昭服药的时辰。
她于此时支走小福子,是想让小福子趁着新鲜热乎劲,去打探打探萧贵人的死。
而小福子也实在机灵,许多话不需要挑明了说,只瞧宋昭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她的意图。
他亦低声回话,
“奴才瞧过了,甘泉井井口幽窄,要想不慎掉下去......只怕还是个难事。”
宋昭默然思忖须臾,只道一句‘知道了’,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等回宫后,云杉一早就将午膳准备好了,
用膳时,宋昭瞧惠嫔在廊下晃悠着,时不时还朝她房中瞧一眼,
她便放下了碗筷,笑着冲她招招手,
“立在外头也不嫌热得慌?进来吧。”
“嘻嘻~~”
惠嫔眯着眼睛笑得欢喜,一路小跑进来立在膳桌前,瞧着桌上的美味,时不时吞吞口涎咂咂嘴。
宋昭问她,“你昨儿个不是叫蕊儿帮你准备了吊烧鹅吗?还说你念了好久那味道。怎么午膳的时候却来我这儿晃悠?”
跟在惠嫔身后的蕊儿上前两步,向宋昭行了礼,道:
“回懿嫔娘娘,昨日本在准备吊烧鹅的,但太后娘娘昨日来看望您的时候瞧见了,说您孕中不宜闻见那些油腻味儿,便叫咱们换了菜式。一时来不及准备,今儿的饭菜怕是不合我家主子口味了。”
惠嫔馋猫似的,眼巴巴盯着膳桌上的菜,
反正这一大桌子就宋昭一人用,是怎么吃也吃不完的,
她便吩咐云杉去给惠嫔添一对碗筷。
惠嫔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径直就笑着坐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她边吃还边念叨着,“对了宋姐姐,以后你别叫她蕊儿了。昨儿个我唤她的时候要太后娘娘听见了,太后娘娘说她名字难听,给她赐了个名。叫......哦对!太后瞧见云杉她们才粘下来的蝉,便说让蕊儿日后叫婵儿~”
宋昭一听便明白了,
她的生母闺字蕊儿,太后又怎么会由着一届宫婢跟她的母亲叫同样的名字呢?
只不过这些都是小节,宋昭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宫女名讳去跟惠嫔开口,
这会儿她道:
“婵儿也好听,且还是太后亲自赐名,这福气旁人还求不来呢。”
说话间,宋昭瞧见惠嫔今儿个脖颈上束了一方艳丽的丝帕,不禁好奇道:
“妹妹这丝帕倒很好看,只是这大热天的,你不觉着热吗?”
惠嫔笑着说:“这是母亲给我的,是冰蚕丝,触手生温,可凉快了!”
她扯着丝巾的一角让宋昭摸一摸,
宋昭是不会碰她的东西,便笑道:“这是你母亲的心意,咱们用着膳,再叫我给你摸花了可怎么好?”
“那赶明我让母亲也给姐姐送一条!嘿嘿~”
惠嫔傻呵呵乐着,便又只顾着一味狼吞虎咽起来。
等用完膳,她回了偏殿去后,
小福子这才取了安胎药,陪同宋昭入内寝伺候她服下,
期间他警觉地说:
“娘娘,您觉着这惠嫔是真天真还是在扮无邪?”
“我猜不透,也懒得猜。反正她过两天就搬走了,凭她真的假的,也跟咱们没关系。”
小福子想了少顷,“是呢,萧贵人殒命,昭纯宫就空了出来。后日殿选肯定会有新秀入宫,到时候娘娘可以安胎静养为由,要皇上将她调回去。”
宋昭略略颔首,听小福子提及昭纯宫,不禁感慨一句,
“那萧贵人,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小福子机警地环顾四下,又将窗户合紧后,才低声道:
“娘娘是怀疑,萧贵人不是失足坠井的?”
“你觉得呢?”宋昭抬眸反问他。
小福子摩挲着下巴颏,徐徐道:“也是......那井口小成那样,是很难不小心掉下去的。可如果不是意外的话,会是谁要害她?其实这件事疑点重重,为何皇上不叫人彻查,反而草草了事?”
宋昭语气清冷道:“萧贵人生了个蛇胎,满宫里都等着看她的笑话,谁有功夫害她?这宫中没有威胁之人,是最能长命百岁之人。你且看惠嫔就知道了。”
“那是......”小福子略一深想,立时觉得后背寒意涔涔,“是皇上?”
“嘘。”宋昭蹙眉瞥他一眼,摇了摇头,“有些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不必说出来。”
是啊,这件事也只有萧景珩会去做。
萧贵人‘意外’身亡,小皇子便会被送去避暑山庄。
他去了,唯余死路一条。
除了萧景珩,萧贵人母子活着还能碍了谁的事儿?
用完安胎药,宋昭午憩了一会儿,
待她起身云杉伺候她梳妆的时候,小声嘀咕道:
“娘娘,方才可有件稀罕事。小皇子没有被送出宫去,您猜猜谁养着他了?”
“谁?”
“是宸妃。”
云杉细细道来,“听说宸妃本是去昭纯宫要送小皇子出宫的,那小皇子原本哭闹的厉害,可不知怎地,一见到她,竟然咯咯笑了?于是宸妃便让人将小皇子抱回了永和宫,说日后便养在她身边。”
闻言,宋昭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宸妃是实在蠢笨。
这件事里面藏着的帝王心思,怕是连云妃和颖妃都能看出来,宸妃竟全然被蒙在鼓里?
还是说......
即便她看出来了这件事是萧景珩的意思,因着爱屋及乌,她也不忍心看着那孩子枉死?
宋昭想:
宸妃在萧景珩最不希望她有身孕的时候有了身孕,又在萧景珩想要将小皇子送出宫去的时候,将孩子养在了自己身边。
她这是非要上赶着将她那点恩宠,折腾到一点都不剩,才算安心......
如此也好,宸妃自取灭亡,倒不用宋昭再费心什么。
其实宋昭本是该高兴的,
毕竟皇后已然倒台,宸妃又酷爱作死,
等她哪日再把自己给作没了,那这后宫之中,就再没人能挡在宋昭前面。
可不知怎地,当下的宋昭却并不怎么高兴。
她不再提及此事,而是吩咐云杉道:
“后日新秀入宫,皇上在御花园那儿搭了龙凤台。到时候太后和宸妃会一并陪着圣驾去挑选新入宫的秀女,你偷偷跟去瞧瞧,看这一波人都是个什么身份。”
而宋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云杉此去,竟会带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两日后的晌午,云杉冒着一头汗跑回了长乐宫,
她一见到宋昭,连气都赶不上喘匀,便欢喜地说:
“娘娘!娘娘!奴、奴婢看见佟姐儿了!”
宋昭听罢不慎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又是欣喜又是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
“你是说......容悦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