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将军快看!营中升起了狼烟!”
一名军中小校指着灰白色的浓烟喊道。
邓羌时刻关注着大营的情况,又哪需要他来提醒,邓羌高举马槊,喝道
“众将士!我等受主公恩养,当报此大恩,如今主公不惜以自身为饵,诱得敌军出城,我等若不死战,与禽兽何异!”
众人齐声高呼
“死战不退!报效桓公!”
另一侧,也传来了邓遐激励将士的呼喊声,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默契的领军由后方杀出,遵照桓熙的指示,绕过晋军大营,一左一右向着战场包抄杀来。
轰鸣的马蹄声响彻天际,甚至盖过了乱战中,两军将士的喊杀声。
大地在颤动,没有人能够忽视这奔涌而来的五千骑兵。
鏖战中的晋军将士备受鼓舞,士气大涨,而王、杨联军却是惊骇震恐,人心大乱。
王擢之所以能够掌握秦州大权,是因为桓熙北伐,常年镇守陇右的麻秋率兵东出,去到石苞的麾下听用。
麻秋这一走,也带走了军队中的精锐。
别看王擢兵多,但大部分都是被他临时征调而来的丁壮,战斗力良莠不齐。
因而,虽然以多击少,但联军迟迟不能突破晋军步兵阵型。
反倒是晋军步兵受到骑卒来援的鼓舞,越战越勇,将战线反推。
晋军骑兵如洪流一般,由左右两侧向战场奔涌而来,王擢指派本就不多的骑兵前去阻击,却根本无法拦截猪突猛进的邓羌、邓遐二人。
杨初眼见局势不利,连忙下令道
“撤!快撤!”
他希望以王擢的军队拖住晋军,好使自己从容后退。
王擢起初并未注意到仇池人的动向,直到身边的亲信惊呼道
“将军!仇池人退了!”
王擢循声望去,因为仇池人退走,自己的左翼已经完全暴露,不由跳脚怒骂。
在营中观战的桓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忍不住讥笑道
“王、杨二人各怀鬼胎,战时所想,都是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使对方与我两败俱伤,这等联军,怎能成事。”
因为仇池人后撤,从而引发连锁反应,王擢军中被新征来的将士也纷纷溃败,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纵使王擢声嘶力竭的呼喊,企图稳住阵脚,但也无济于事。
邓遐、邓羌二人此前奉命,在战场上搜寻敌军帅旗所在,捣毁其指挥中枢。
可如今敌军已经乱了,邓遐突入阵中,无人可以阻挡,直向王擢杀去,王擢受惊,弃军而走。
邓羌晚了一步,他审时度势,决定不与邓遐争功。
同时,选择放过王擢麾下的溃兵,交由身后掩杀而来的晋军步卒。
邓羌大声呼喊着,率众转而追击想要撤出战场的仇池军队。
桓熙有意全取陇右,这并非秘密,好不容易引得仇池人离开陇南山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放回去。
战场后方,桓熙见到邓羌调转方向,追杀仇池军队,不由赞道
“破胡临机应变,不贪功,真帅才也!”
邓羌领着骑卒由仇池侧翼贯穿,反复冲击几次,仇池也由后撤演变成了溃败。
眼见敌方已经溃不成军,胜局已定,桓熙放下心来,也不再观望,转而回去帅帐换身衣服。
此前以步兵大阵与对方厮杀,纠缠住敌军,形势颇为凶险,倒也惊出了他一声冷汗,盔甲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换了干净衣裳,桓熙不再着甲,他坐于帅帐温酒独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经此一战,算是扫平了他全取陇右的第一个障碍,接下来便要看他能否击退凉州之敌。
桓熙此时尚不清楚,王猛的离间计能否奏效,前凉援军统帅究竟是谢艾,还是另有其人。
二者之间,可谓有天壤之别。
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石苞就是这样的情况。
同样的,一名出色的统帅,也能最大程度的激发麾下将士的潜力。
桓熙并不惧怕谢艾,但心存忌惮也是真的。
他在帐内思索着与前凉的战事之余,喝得状态微醺。
桓熙平时是不喝酒的,他与桓温写信说过,自己要戒酒,但是打了一场胜仗,心中开怀,终究按捺不住,想要饮上几杯庆祝。
外间的战斗已经结束,各部都在搜捕溃兵,邓遐率先押着王擢来到帅帐。
“主公!末将不辱使命,将王擢带来主公帐下,还请主公发落!”
邓遐此前为了追击王擢,甚至扔了马槊,改用弓箭,一箭射伤其坐骑,使得王擢摔落马下,被晋军生擒。
桓熙虽然饮了几杯,可大脑依旧清醒,他提起酒壶,递给邓遐,笑道
“应远能在万军之中,生擒敌军主将,当为此战首功!”
邓遐狂喜,赶忙接过酒壶,仰头灌下,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
邓遐忍不住叫道。
桓熙这才打量着灰头土脸的王擢,王擢跪在帐内,完全没有了此前的意气风发。
“末将愿降,还请桓公饶命,末将愿受桓公驱使,以效犬马之劳。”
王擢连连叩首求饶,并没有桓熙想象中的硬气。
桓熙脸色冷漠道
“我若料想不错,张重华已经秘密派遣使者前往建康,为你讨封。
“桓某有心饶你一命,却担心朝廷要对你委以重任,许你秦州牧一职。
“下辈子,野心别太大,择主之时,眼睛也放亮些。”
王擢闻言,自知必死无疑,态度大变,对着桓熙破口大骂,恼得邓遐一巴掌将他扇翻在地,随意找了一块破布堵住了嘴。
桓熙并不生气,王擢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他沉声道
“拖出去,斩了,让哨骑将首级带去略阳城下,而后着人送往天水。”
邓遐领命,不顾王擢挣扎,将他拖拽出去,片刻后,只听帐外咔擦一声,无头尸体轰然倒地,哨骑奉命捧着首级策马出营。
杨初被邓羌押来时,瞥见了安静的被哨骑捧在怀中,却显得面目狰狞的那颗头颅。
目睹王擢的下场,杨初吓得腿软,都已经走不动道了,还是邓羌命人一左一右搀着他前去面见桓熙。
刚一入帐,杨初被嚎啕大哭,懊悔道
“杨某错听王擢的挑唆,竟然与桓公为敌,还请桓公看在同为晋臣的份上,宽恕杨某之罪!”
杨初于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也就是三年前,向东晋称藩,被册封为使持节、征南将军、仇池公。
故而有同为晋臣这一说法。
桓熙对待杨初的态度,与对待王擢全然不同,桓熙亲自为杨初松绑,将他扶起,笑道
“我在长安为仇池公预留了一座府邸,可让仇池公在长安做个富家翁,颐养天年。
“只是有些不情之请,希望仇池公能够答允。”
杨初见自己似有生机,大喜之下,也顾不得桓熙要将自己送去长安软禁,唯恐对方反悔,连忙表示
“桓公尽管吩咐,杨某敢不照办。”
桓熙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仇池公早年攻杀从兄杨毅,自任仇池之主。
“如今兵败于略阳,桓某唯恐仇池生乱,会有人效仿你的事迹,篡权继位,屠戮仇池公的家眷。
“不如让我派遣一军,护送仇池公回国,将家眷接往长安居住,你看如何?”
杨初知道,所谓护送他前往仇池山接回家人,不过是幌子而已。
桓熙真正的意图,还是趁机占领仇池。
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实在不容杨初拒绝。
杨初也同样担心桓熙所言,国中发生动乱,有人趁机上位,杀其子嗣,夺其妻女。
其中,最让杨初忌惮的,就是他那二弟杨俊。
“能蒙桓公不杀之恩,已是侥幸,杨某感激不尽,如今桓公恩及杨某家人,让他们能有安身之所,杨某又怎敢拒绝。”
桓熙闻言颔首,他转而看向邓羌,说道
“此战,破胡不曾贪功,我都看在眼中,今日再交付伱一桩差事。
“我分你三千将士,由你护送仇池公回国,不得有误。”
邓羌拱手道
“末将领命。”
当邓羌出营召集三千将士,准备护送杨初前往仇池之时,哨骑也将王擢的首级带到了略阳城下。
当天,以略阳权氏为代表的当地豪强打开城门,纷纷前往晋军大营拜谒桓熙。
桓熙麾下的重要谋士权翼便是出自略阳权氏,故而,王擢对他们多有防备,这些人也找不到机会与桓熙联络。
如今眼见王擢已死,自然不再需要桓熙去攻打城池。
桓熙一如既往的态度亲和,只是他不曾领军进驻略阳城,如今王擢的主力已经崩溃,正该趁着前凉尚未东出,向西进发,抢占城池。
在好言宽慰过略阳豪强,桓熙留杜胄守卫略阳,等待王猛从雍县派来官员交接城池。
桓熙又集结俘虏,向他们宣读自己的均田政策,台下之人,无不眼冒精光。
封建小农时代,民众以土地为生,无需怀疑这些降兵对于田地的渴望。
桓熙随即释放俘虏,发放些许粮食,准许他们各自回乡,静候晋军前去为他们分田。
降卒闻言,无不为此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