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衍警惕道:“不知陛下以什么来替代?”
嬴政好整以暇道:“太傅所言‘农工商学兵’岂不是写在上面吗?”
邹衍立即破防了。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自己忽略了什么,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些文章中人家用他的五德终始说替代的是一个全新的提议。
那么,问题摆在这了。
你想让我们用你的五德终始说来掩盖弄过商学兵,还是让我们彻底放弃你的理论直接用我们的理论体系阐述我们的立国理念?
邹衍无法放弃他的学说已取得的成就地位。
“陛下所言,老夫无法赞同,须仔细斟酌。”邹衍试图玩缓兵之计。
嬴政道:“明日大朝朕原本准备请邹夫子与群臣就此辩论,夫子既然有事情那就不必了。”
那不行!
这是在大秦的权力运行之中融入阴阳家的学说的大好时机,错过这个机会阴阳家或许就不能搭上这顺风车了。
“群臣只怕也不熟悉太傅之意,还是要谨慎考虑的。”邹衍建议道。
嬴政不置可否,只劝说他多喝点。
邹衍看看全新的饭菜,又挑了个毛病。
“天子须匹配礼仪,如此才能让天下归心!”邹衍道,“如今宫中所用,无论饮食规矩还是宴会标准都不符合陛下天下共主的身份,如果六国诸侯做的比陛下好,只怕人心不定。”
嬴政自信道:“朕吃的再不符合周王室的规矩也没人敢说什么,有愿意起来谋反的不会少理由。”
尽管让他们造反,朕要是在乎就不是太傅称赞的千古一帝甚至万古一帝。
邹衍这下看出来了,皇帝对江白的信任的确超过对所有人。
这就没法让他从中用言辞来挑拨离间了。
不要以为这些阴阳家就不懂纵横家的手段了,这些人标榜自己是哪一家哪一派,实际上他们对别人的理论学说极为了解而且还有自己的看法。
纵横家所用的挑拨离间之计对于邹衍这样的夫子来说简直是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社交手段了都。
这时,叔孙通看出了皇帝的不耐烦了。
他原本以为邹衍是个有大局观的夫子,这次一看大失所望啊。
“不能让皇帝对夫子产生不信任和厌恶。”叔孙通立即起身,询问孔夫子的后人的待遇和安排。
嬴政看出了叔孙通的用意,心里暗暗地笑了。
朕还以为你们这些自诩江湖名士的人不在乎权势,也不在乎自己的学说门派是否能被朝廷使用呢。
原来你们也在乎?
于是道:“孔鲋是什么人朕不知,太傅还没有亲自去考察过呢。”
邹衍又是一惊。
作为阴阳家他和儒家本来就有点不那么对付。
他赞同的是天人感应,然后天子和天道的沟通需要他们这些阴阳家。
当然,这是一种形而上学的表面理论体系,真正的用意还在于谁掌握了对道理的解释权,谁掌握着对权力的解释权。
皇帝如今要召见儒家圣人的后人,还让江白这个聪明人前去接触。
这对其它学说可很不利啊,必须设法予以阻止。
于是邹衍提问道:“不知陛下是否要全面修改大秦以法家为骨的传统?”
“律法不允许改变本质,这是朕的根本意思,”嬴政明确告知在座的众人,“法家思想,是大秦的立国之本、强国之术,也是约束天下所有人的标准。故此,任何时候,法家都不可能彻底离开,朝廷本身就是法家的象征,岂能舍弃法家?”
那要儒家干什么用?
“太傅说的很有道理,外儒内法,儒家在社会道德标准的确立和流通上很有作用,教化也是强国的根本之法,为何不能用儒家?”嬴政奇怪,“你们这些诸子百家,为什么非要打死另一派,只用你一家之言,才算是用了你们?岂不知,一个人,一个学派的思想再全面,总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那就需要别的学派来补充。”
“那也需要有一个重点!”叔孙通趁机道。
“何为有一个重点?”嬴政淡淡道,“建立律法以约束天下人心,那就是法家的重心。但若教化民众并提高全秦国的文化素质,你比得上人家儒家有教无类的思想?至于对工匠与科技,你阴阳家与儒家,加起来比得上人家墨家?”
邹衍大喜,提醒嬴政:“墨家钜子,对大秦可并非很友善。”
“朕要用的是墨家的思想,并非墨家巨子本人,他们就算作乱了又如何?墨家难道是他墨家钜子一个人的墨家?”嬴政鄙夷,“若是如此,朕讨伐当代墨家钜子,杀之以清理墨家大兴于天下的障碍。”
邹衍不由默然。
这个皇帝不但霸道,而且极其明智。
这是个不好糊弄的人啊。
话题回到五德终始说方面,邹衍请求与江白辩论。
他认为江白的学说漏洞太多,还不足以成为大秦的立国根本。
这在他看来是对江白的帮助。
你一个奴隶出身的人,能跟我一家夫子辩论,那会提高你的地位。
到那时,我只找你的漏洞而不谈五德终始说,就不信不能打击你的地位和权威。
嬴政却道:“太傅是要做出大事的,参与那些无聊的辩论有什么意思?那是你们的事情,太傅总揽天下大权,他只需要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就可以了,而不需要和你们一样成为一家宗师。”
这话不由让邹衍火气上升。
合着一家宗师还不入你们的法眼是不是?
是!
江白自己也从未想当什么一派宗师,兼容并收各家学派的优点而为天下人的利益所用难道不好啊?
辩论,那是他上大学时期就不屑去做的事情。
为了一个明显有争论的或者很无聊的话题,去争论好几天甚至准备几十天去和也知道双方都是错误的人进行辩论。
那在他看来叫抬杠。
得到邹衍试图找他进行公开辩论,讨论新五德终始说的优劣的时候江白正好在想诸子百家“争鸣”的事情。
诸子学说的确需要辩论,但他不是辩论之人。
他也不喜欢去辩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