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没有搭上老头的车。

赵二斤这几车的家当里面充其量也就只有其中一车是他自己的，剩下的全都是他收拢了其他家的东西。

最起码，第二辆车车顶上，那个鲜红的小肚兜，肯定不是他的，也不是他老伴儿的，更不是赵大黄的。

这……很难说他做的是不是坏事，但的确能说明，他不是什么坏人。

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玄先是问过了赵二斤信不信白莲教，赵二斤看着李玄思索了一下，这才颤颤巍巍的问道：

“如果俺说俺不信，你不会宰了俺吧？”

没办法，李玄背后的这把大刀给他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李玄自然是回答不会，老头松了口气，便说不信，也懒得信。

李玄多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问为什么。

老头一开始跟李玄有些生分，可是自打被骡子逼迫，认了命，又见到李玄不是什么坏人，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防备，开始跟李玄东拉西扯。

自己家里这些脏事烂事，全都是他自己告诉李玄的。

赵二斤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仿佛说的是古代的神话故事，仿佛说的是跟自己很遥远的事情一般。

李玄依旧沉默。

赵二斤说完了这些，又说起北凉的乡间民俗，说起来他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说起来他青年时结婚又是何等的光彩，说起来自家婆娘生孩子的时候又是如何的辛苦。

一路走过来，没等走到黄窝子的一半，赵二斤已经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跟李玄说明白了。

李玄只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他知道这个老头并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也知道这个老头并不是非要想跟自己说话。

只是这个老头现在对自己很是害怕，所以才想要用这种方法，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培养李玄的好感。

另外，就是这北凉地方太大，人太少，走在这边路上实在是太寂寞，估计老头打从心里也想找个伴儿陪陪。

他的一生自然算不上是什么波澜壮阔，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是即便是这平平无奇的一生里面，也有很多足以和外人讲道的地方。

跟自己的婆娘，他已经没什么的话好说了，辛酸苦辣，他们两个都已经这么磕磕绊绊的走过来了，有时候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为什么还要多费口舌呢？

至于自家的小孙子。

赵二斤还不想自己的孙子这么早就尝遍世间的酸楚，说不定他的小孙子还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呢？

万一他要是能在凉州扎下根儿，说不定赵大黄也能跟面凉城里那些贵人的子孙们一样能够去私塾里面上学，能够认识那些达官显贵的后代，跟他们交上朋友。

说不定还当上北凉的本地的父母官呢！

到时候……到时候呀……

老头儿一时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拉着板车笑的跟个傻子一样。

坐在板车上的赵大黄见到爷爷笑了，虽然不知道笑的是什么，但是他也就跟着笑了，笑的也挺开心。

只不过笑的没有多久。

之前，之所以老头刚一见到李玄的时候那么害怕，不仅仅只是因为李玄背后的那把大刀，还因为黄窝子本来就是一个山贼频出的地方。

这地方山不高不大，可是连绵不绝，又都是黄土坡，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挖个简易的窑洞，而且山与山之间又有各种的山谷错落，这种地方是最容易窝藏那些不法之徒的地方。

而且，黄窝子，还在去凉州的必经之路上。

雍州凉州两个地方的流寇，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之后，都会选择来到黄窝子附近休养生息，等到生意好了之后再出去。

现在自然就是生意好的时候。

秋粮收了，牛羊肥了，农人家里有余粮了，汴梁城也乱了。

所以，黄窝子的大部分土匪们都已经走了，这地方虽然适合躲藏，可是绝对不适合发展。

老头儿原本还想着遇到了李玄说不定就遇到土匪们了，可是天不遂人愿，他还真就遇到了。

拦路的土匪们并不多，可能也就只有七八个人，老头自己都看的并不太清楚。

他只是见到有几个人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放倒一棵枯树，心里顿时就慌了，也想把马车倒过去，直接往来路上跑。

可问题是，这山路上，调转车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山贼们往往都是喜欢前后堵截的。

果不其然，就在赵二斤拦住了骡子，准备调转车头的时候，后面的山路上也轰隆一声。

一棵枯树已经被人拦腰砍倒，直接就拦在了后路上，他们现在这地方，已经成了绝对的死地。

老头儿绝望了。

可他也想到了李玄。

对啊！

他们这一队人只有四个，除了老弱之外只剩下李玄，而且李玄还背着一把大刀，说不定就是一个能砍能杀的人。

只不过对面的土匪有点多，前后加起来估计可能已经超过二十个人了，这样以来，就算是李玄自己一个人再能打，又能够砍杀多少呢？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投降啊！

这些土匪们一般都是很讲规矩的，拿了钱财和家当之后并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而且说不定还会送点盘缠呢！

只不过……

老头儿悲哀的看了一眼自家老伴儿。

这些土匪们憋在黄窝子这个地方，常年见不到女人，早就已经被憋出来满肚子的火气了，现在就算是一头母猪，在他们眼里也是一个大美人。

自家这老伴儿虽然说上了岁数，可，可……怕不是也要……唉……

只希望他们不是畜生，别伤了自家的孩子。

老头只是这样想着，就看到李玄挺直了腰杆叉着腰朝前走，一边走还一边打了一个好汉哨。

好汉哨跟着李玄的声音，一块在山谷里面盘旋：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弥勒下生，明王出世！”

对面的土匪们一听就愣了，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并肩子？甩个蔓儿？奔的哪家的香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