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如潮,接连不断。
邪祟的气息,也源源不绝。
室内的阴寒之气,一层重过一层,且富含诸多变化,或暴戾,或诡谲,或阴险,或威严,仿佛邪祟的种类,也层出不穷,而其攻势,宛若大海。
如此汹涌的妖魔之海中,墨画小小的身躯,岿然不动。
闻人卫目光忐忑,手心已然渗出冷汗。
既为墨画担心,也为瑜儿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闻人卫忧心如焚的时候,一切邪异气息,忽而又消失了。
莫名的寒气退去,阴沉的压力骤减,闻人卫再四处看去,虽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但却觉得一切邪祟,都不复存在了。
闻人卫立马向内室看去,就见墨画,已然睁开了双眼。
神权之树偃旗息鼓,妖魔大军被吞噬殆尽。
那一瞬间,神念豁然畅通。
墨画觉得,自己的识海又宽阔了一分,神识又深厚了许多。
而有神识境界作为根基,以神识的量作为支撑,他的衍算和诡算,比起之前,也更加从容有余了。
宛若江河决堤,汹涌澎湃,一往无前。
态度较之以往,都恭敬了不少。
闻人卫又看了眼瑜儿。
神识外放的距离,也增加了不少。
墨画缓缓舒了一口气,眼眸明亮起来。
“多谢小墨公子!”
而且神识的境界,也压不住了。
墨画的神识,也终于更进一步,破了十六纹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之间的神识瓶颈,成功晋升至了十七纹!
墨画也很有礼貌地回了一礼,而后便起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他现在终于可以学十七纹阵法了!
识海之中,墨画精心凝神,开始将适才囫囵吞下,不及消化的诸多邪念,重新开始一一炼化,去其污秽取其菁纯,而后一一吸收,壮大己身。
“琬小姐说的没错,瑜儿少爷他,真是遇到小贵人了啊…”
墨画的神识,飞速攀升。
闻人卫如释重负,拱手郑重道:
“有劳小公子了。”
另一边,墨画刚回到房间,便立马坐到床上,打坐冥想,神识沉入识海。
只要给他机会布阵法,筑基后期修士,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阵法的事,要稍后再说。
闻人卫想起闻人琬的话,不由目光欣慰,心生感叹:
虽然只是二品十七纹阵法,还没达到十九纹,不算真正的“高阶”。
更重要的,是阵法!
墨画觉得自己的腰杆子,又硬了不少。
闻人卫谨慎地看了一眼墨画,见他目光清正,神色如常,并无邪异与癫狂,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试探着问道:
仿佛适才的一切阴森压抑,妖邪气息,皆是恍然间的错觉。
瑜儿还躺在床上,气息绵长,小口微张,偶尔还咂咂嘴,似乎在梦中吃着什么。
闻人卫又对墨画行了一礼。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墨画走后,闻人卫又抬头,看了眼屋内四壁,心中震撼。
“小公子,你…”
不过片刻,提纯后的妖魔念力,便填平了神识境界的沟壑,突破了阻隔许久的瓶颈。
他一顿胡塞海吃,“吞”了太多妖魔,识海太撑了,必须赶紧“消化”掉。
自始至终,都睡得香甜。
但也至少算是高阶阵法的入门了。
筑基初期,学二品高阶阵法!
十七纹的阵法,即便是对付寻常的筑基后期修士,也有不俗的杀伤力。
一缕缕菁纯的神念,融于墨画的神念化身。
墨画也不客套,点了点头,道:
“瑜儿没事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筑基初期修为,十七纹筑基后期神识!
墨画灿然一笑,“我没事。”
因为墨画发现,这次的“外卖”还没吃完。
这次“吃”的妖魔,比他想得还要多。
他的神识已经十七纹了,甚至比十七纹,还强了一些。
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提炼后的妖魔念力,被其吞噬后,融入他的神念化身之中。
墨画的神识,还在不断增长…
“不会…直接到十八纹吧?”
十七纹到十八纹的瓶颈,是小境界瓶颈,没有十六纹到十七纹那么大的。
墨画小心脏一颤,而后忍不住一脸笑眯眯的。
十八纹!
一步迈两阶!
墨画心中雀跃不已,而后立马平复心情,专心打坐,吞噬念力,增强神识。
他的神识,也如他所愿,以清晰可见的速度,逐渐壮大,一步步增强。
终于,只差一丝丝,就能达到十八纹境界…
甚至,墨画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十八纹神识的瓶颈,在一点点松动,瓦解…
墨画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可就在此时,一切戛然而止。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颤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竟跟道碑有些相似,有点像是…
天道?
墨画心中一震,而后隐隐感觉,似乎有某种无上的意志,自天地万象中浮光一瞥,窥视了他一眼,而后发现他好像…
有点问题。
而后一道临时生成的法则,便降临在墨画身上。
神识还在增长,但瓶颈却不松动了,而所有增长的神识,竟都不知流向到了何处,直接沉没了。
神识的境界也不再提升了。
墨画愣住了。
“怎么回事…”
“我的十八纹神识呢?”
“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墨画四处看去,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道奇怪的裂痕。
这道裂痕,漆黑深邃,内蕴深沉的金色。
仿佛某种,具象化的大道法则的显化。
这道法则,凭空生成,但与自己的识海,融为一体。
而他炼化妖魔,吞噬念力,所增长的所有神念,都被这道裂痕吞没了。
就仿佛是,天道不允许他神识再强下去了,所以临时加了道法则,补一下漏洞…
这道法则,具象为漆黑而内含金色的虚空裂痕。
一旦墨画神识增长,它便将这些增长的神识给“没收”了,以此来抑制他神识的增强。
将他的神识,限定在一定的限度内,不让他神识,突破某种极限…
墨画傻眼了。
什么意思?
自己现在,等于是天道的“漏洞”?
所以天道临时加了法则,来修补自己这个“漏洞”?
不至于吧…
墨画忍不住有点怨念。
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不至于被这么“针对”吧…
这好像都是第二次了。
墨画记得,自己当初突破筑基之时,神识便迅速飞涨,但后来似乎超过了限度,被某种天道法则反向压制。
再加以天衍诀的谜天大阵,重构神识,不得已从“量”变,被压制成了“质”变。
结果现在又是这样…
临门一脚,眼看着就十八纹了,结果临时又以法则限制。
墨画忍不住撇了撇嘴,腹诽道:
“天道真小气…”
腹诽之后,墨画又叹了口气。
他现在识海的“成分”,变得很复杂了。
识海是自己的,有自己的神念化身。
除此之外,有神秘的道碑,有劫灭的雷纹,现在又多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天道法则。
尤其是这道天道法则…
墨画头有点疼。
他又吃了点妖魔念力,又自己消耗神识,显化阵法试了试,如此尝试了数次,心里大概便清楚了这道法则的用处。
这道法则,就是用来扣神识的。
自己的神识,可以正常用,正常消耗,正常恢复,但是不能再“增长”。
一旦增长了,就会被这道虚空裂痕一般的法则“扣”掉。
墨画有些犯愁。
扣点神识,倒也无所谓,但到底要扣到什么时候?
不会扣一辈子吧…
还是说,等自己的修为也追上来了,境界与神识平衡,或者大致平衡了——至少没那么离谱了,这道法则就自行消失了?
又或者,等扣掉的神识,足够达到一定的限度,它也就消失了?
大道高冷,法则沉默,没人能告诉墨画答案。
墨画深深叹了口气。
“先这样吧…”
做人要知足常乐。
十七纹就十七纹吧。
而且自己的神识,算起来应该是十七纹巅峰,距离十八纹,也只有一丝丝…
这个神识,在自己这个境界,也“勉强”够用了。
至于以后的事。
墨画琢磨了下,觉得无论这道法则,究竟要“克扣”到什么时候,都没什么关系。
因为自己拿它毫无办法…
大道法则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既然如此,自己就按部就班,踏踏实实修行,一如既往磨炼神识便好。
修为高了,或是神识补足了,早晚能解除这道法则的限制。
墨画又盯着识海中,那道宛若虚空裂痕般的大道法则看了看,忽而有些疑惑。
“法则…究竟是什么东西?”
“法则为什么会显化成这副模样?”
“漆黑之中,带着金色,宛如虚空中的裂隙…它又为什么能吞噬神识?”
“虚空,裂缝…莫非跟‘洞虚境’的规则有关?”
墨画顿时觉得高深起来。
他决定以后有空,研究研究这道“法则”,看能不能研究出一些门道,学到些什么。
既然这個“不速之客”,凭空到自己识海里来了,那怎么也要想办法,薅点羊毛,不然岂不是太浪费了。
这么一想,墨画心情瞬间好起来了。
大道法则!
他还没见过。
或者说,这就不是筑基修士,甚至不是一般修士,能接触的东西。
现在一道清晰明了的大道法则,就具象化后,留在了自己的识海里,源源不断地扣着自己的神识。
虽然扣了神识,限制了自己神识的增长,但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能亲眼见到,大道法则的显化和运转。
凡事祸福相依,利弊相存。
墨画点了点头,精神振奋。
不过暂时他还没空研究,要先把妖魔“吃”完。
他在祭坛上点的妖魔“外卖”,还剩下不少,不能浪费。
墨画继续“吃”妖魔念力。
但这次他吃得,就有些“没滋没味”的。
因为这些邪念,根本“吃”不到他肚子里,全被天道扣去了。
墨画心里,有一点点委屈,但秉承着不能浪费的精神,还是将这些妖魔邪念吃完了。
吃完之后,墨画能明显感觉到,识海之中,天道法则的限制,似乎松弛了一些。
它也“吃”饱了一点。
“果然…”
墨画叹了口气,心里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薅点天道的羊毛,以泄“夺食”之恨。
自己的“零食”,不是那么好抢的!
墨画轻轻哼了一声,而后静下心来,开始在道碑上温习阵纹。
他要准备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他就要正式开始,学十七纹的阵法了!
太虚门,后山禁地。
一道虚空裂纹,凭空出现。
满头白发的荀老先生,自虚空中走出。
他在长老居,摒弃外物,潜心推算因果,可适才突然间,感知到了强大的剑意浮动,他不注意到都不行。
可刚算到一半,罗盘停不了。
荀老先生只能耐着性子,将罗盘推衍完,便立马赶来,查看情况。
剑冢之中,长髯老者呆呆地枯坐在原地。
荀老先生不知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神色凝重道:
“师兄,你又动剑了?”
长髯老者摸了摸手边的残剑,略微失神地摇了摇头。
“出了一半…”
荀老先生皱眉。
出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出了剑,但没斩出来?
荀老先生又看了一眼长髯老者,见他神思不属,似乎有心事,心中微凛,问道:
“师兄,发生了什么?”
长髯老者锐利的目光,露出些许思索,忽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们太虚门,是不是养了只神兽?”
“神兽?”
荀老先生愣了下,心中疑惑不已。
师兄怎么突然问这种不着调的问题?
莫非是…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
邪念污染,剑意反噬,伤势变重,已经伤及识海,思绪混沌不清了?
荀老先生沉默了。
他看着为了太虚门,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生,而身心破碎,不得不孑然一身,枯守剑冢,与这漫山断剑残铁陪葬的师兄,心中一痛。
荀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摇头轻叹道:
“神兽这种东西,现在哪里还会有…”
长髯老者不知荀老先生所想,兀自沉思,“那近日来,可有高人,借宿我太虚门?”
荀老先生回想了一下,摇头道:
“没有。”
借宿的人有,但能被师兄称为“高人”的没有。
长髯老者皱眉,斟酌片刻,缓缓问道:
“那…我太虚门近些年,可曾收过什么天赋异禀的弟子?”
天赋异禀?
荀老先生有些错愕,略作思索。
天赋高的弟子,这些年来倒是也有,这一届就有不少上上品灵根,资质绝佳的弟子。
但灵根虽好,也未必会被师兄放在眼里。
到了师兄这个境界,近乎修士的极限,他口中说的天赋异禀,肯定不会是一般意义上的“天赋异禀”。
必是在一众天骄中,都惊才绝艳之人。
荀老先生心思一动,忽然就想到了墨画。
墨画这孩子…
阵法倒是算得上惊才绝艳,但是除阵法之外,其他有一样算一样,哪样都不行…
偏科偏到极致了。
而且阵法…跟师兄也没什么关系。
师兄他又不精通阵法,对阵法天才这种事,应当也不关心。
不过以防万一,荀老先生还是问了句,“天赋异禀…指何种‘天赋’?”
长髯老者目露沉思。
若是门中弟子…那此人必然神念杀伐极强…
长髯老者道:“有没有剑道通灵,天生剑意,又或是天生神念显化,擅长厮杀的弟子…”
天生剑意,神念厮杀…
荀老先生微微点头。
那就跟墨画一点关系没有了。
那孩子是阵师,又不是剑修,舞剑都费劲,而且乖巧柔弱,哪里会跟人去厮杀。
其他的弟子,好像也没有…
太虚门将神念化剑,当做禁术封存了。
其他剑法,都算不上有多上乘。
真有天生剑意的绝顶苗子,哪里会拜入太虚门,学这些平庸的剑道传承。
乾学州界,大把的剑道宗门,任他去选。
而且即便神念化剑没有封存,也不敢让这种“天生剑意”的好苗子来练,除非他的命,真的硬得不行,想死也死不了。
“没有。”
荀老先生断定道。
长髯老者闭目叹息,有些失望。
荀老先生皱眉,“师兄,你问这些,到底是为何?”
长髯老者睁开眼眸,看了一眼为宗门操心,白发苍苍的师弟,脑中浮现起他年轻之时,温文尔雅,意气风发的模样,终是不忍再让他忧心。
“没什么,随便问问。”长髯老者淡然道。
荀老先生不信,但见师兄已然闭目养神,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无奈叹气。
犟了一辈子,如今半截入土了,这脾气还是一点不改。
荀老先生摇了摇头,颇有些埋怨地叮嘱了一句,“你留一口气,别再出剑了…”
而后转身伸指,划出一道虚空裂缝,便径自离开了。
荀老先生离开后,长髯老者又缓缓睁开双眼,他转过头,将整座古朴巍峨的太虚山纳入眼底,皱眉呢喃道:
“到底是什么人…”
太虚山浩渺,林木葱翠,将一切都掩盖了起来。
长髯老者目露锋芒,“下次再出手,我定把你捉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