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三月初十,晨辰时。
成都,益州牧府。
已经麻木了不少日子的刘璋,照例如行尸走肉般起床洗漱、活动一下,用过早膳。
正在他抹嘴洗手的工夫,黄权一脸凝重地趋步入内,但并未开口,只是先侍立一旁。
刘璋瞥了黄权一眼,把手擦干,才低声叹息着试探:“又有什么坏消息?莫非是,来了?”
“来了。”黄权语气低沉地应道,却也没有多说,似乎是想多给主公一些心理准备的缓冲时间。
刘璋脖子僵硬地微微点了点头:“谁来了?张飞,还是……”
黄权:“都来了,太尉已亲至城外,大军齐声呐喊,请主公上城答话。张飞也来了,还带来了张任、雷铜等被俘的降将,属下可以确认,雒城已经被张飞攻下。”
刘璋原本提心吊胆的情绪,到了这一刻,忽然就释然了。
他愣了一会儿,随后整个神情反而轻松下来,整个人充满了松弛感:“公衡你算的日子还挺准,说是能拖一个半月,最后还真就差不多拖了一个半月。
玄德兄亲自来了,想必关东那边,曹操根本就没能举动。说不定去年秋天时说景升兄重病将故、曹刘忙于争夺荆州,也是假的。呵呵……全都是假的!”
黄权帮他设计、多拖了一个半月。但是时间拖完,也没有变故发生,刘璋当然也有些恻隐之心,不由想着“早知道硬拖没用,这一个半月的煎熬都没必要受了”。
刘璋这人,虽然暗弱,但心地还是不恶的,无意义的杀人,在他看来还是能免则免。
想到这儿,刘璋忍不住最后追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多拖了这一个半月,雒城和南安等地,又战死了多少士卒,唉,早知如此,最后这些仗也没必要打。还白白让太尉多记恨我们一点。”
黄权也不由被刘璋感动,连忙宽慰:“主公能如此想,足见宽厚。只可惜这等大争之世,不是一味宽厚者能立足的。天下之德,首在一统,以免再生内战。如今看来,要想结束汉人内战,唯有曹刘尽快分出胜负。
好在这一个半月,士卒折损也不会太多。雒城之战,伤亡者应该不足五千,南安那边,折损就更少了。今日一早,张飞已经领着被俘投降的张任,在城外劝降过了。
属下听其宣扬,张任应该是中了敌军之计,被攻其所必救,贸然突围想回成都,在半路被甘宁、张飞先后截击歼灭。南边雷铜等将领,也多是类似的情况。”
黄权大致帮着刘璋盘点了一番,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额外一个半月的抵抗,己方大约额外多折损了七八千人,刘备军那边,应该也额外多折损了两三千人。
全加起来,双方总战损也过万了。再加上此前绵竹等战,整个益州统一战争,双方死伤总人数,控制在两万以内。
军事行动从十月底开始,打到二月底,包括围城相持的时间也算在内,整整耗时四个月。
四个郡的土地在此期间易手,这速度已经算很快了,平均下来每个月吞一个郡。
算明白了这些账后,刘璋内心的不安也消解了不少,调整好心态,便跟着黄权上城。
……
来到成都北城楼,刘璋放眼望去,便看到城外乌泱泱的大军,怕是总数至少在五万以上,光是骑兵就有万人之巨,足以令任何一家南方诸侯胆寒。
而且刘备军列阵严整,大展旌旗,军威壮盛。前排士兵身上的灌钢胸甲,都还打磨过了,在春日下熠熠生辉,反光耀目。
看到这个阵仗,这个规模,哪怕是傻子也能确定,雒城是板上钉钉被攻破了。因为否则的话,张飞不可能把那么多人拉到成都前线、完全不用顾及后路。
刘璋最后扫视了几遍对面的军容,似乎是在留恋回味。看够了之后,才开始呼喊:“玄德兄何在?”
骂阵手们也把刘璋的话放声传出去,两边很快就搭上了话。
刘璋表示:“罪弟来迟,恐不能见谅,因而惶惑犹疑。”
刘备那边,也当众指岷江承诺:自成都被围以来,刘璋并未主动出城反击,进攻方也没有强攻,双方并无伤亡,足见刘璋还有仁爱之心。
所以此前诸般罪过,只是被人蒙蔽,以至于不想为天下出力、不愿为匡扶汉室出力。只想为了地方短期之利、关门自守,自给自足。
如今只要悔过,太尉愿意表刘璋为太常卿、位列九卿之首。因两京尚未克复,无法上任,故太常卿暂时只能遥领。作为补偿,太尉会另表刘璋兼任庐江太守,并且将来有可能让他调任更重要的郡的太守。
刘备以太尉之尊,当着两军将士、十万人的面,说了这番承诺,刘璋当然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准备时间,应该是在准备负荆和其他礼节性的妆造,成都北门终于缓缓打开。一队骑兵率先试探着出城清场,分列两边。随后刘璋坐在马车上,被一群文武簇拥着出城。
刘璋来到门外百余步,便下车复行数十步,随后垂手侍立道旁,静待刘备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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