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时运怎会如此不济,都躲避到乐浪郡这种偏远之地,居然还是被周公瑾盯上了。这周公瑾莫非有远见千里之能?”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君子一诺千金,纵然落入险境,也不可毁其节。”
朝险城头,名士邴原望着城外茫茫多的周瑜部围城军队,忍不住如是暗叹,感慨自己命数不好。
周瑜围城已经有几天了,仗着这座城池勉强还有类似中原的城楼城墙,周瑜倒是没能立刻攻上来。
但是看周瑜指挥部队围绕四门挖掘堑壕、夯筑土墙、打造攻城武器,邴原也知道此城的寿命,已经进入了倒数。
城内倒是还有大几千人的二线作战部队,都是公孙家麾下的汉人军队。还能纠集起一批乐浪本地刚归化的东夷土人充当乡勇,但战斗力肯定是远远敌不过汉军的。
邴原这几天天天巡城,额头上的皱纹也肉眼可见的多了几根。
这天转眼又到了傍晚时分,眼看一天又熬过去了,邴原拖着憔悴的身体便要回府。
不过他刚走到东门城楼、正要从城墙内侧的台阶下城,迎面就看到一队铁甲护卫,簇拥着一个八九岁的童子走来。
那童子衣着华丽,但形容略显瑟缩,名叫公孙晃,正是公孙康的长子。
公孙晃看到邴原,原本担惊受怕的神情才镇定了些,小碎步跑上前,拉住邴原大腿:“先生,那周瑜会攻城吗?我们守得住吗?”
邴原抚摸着小孩子头发,连声安慰:“守得住,一定守得住……不管守不守得住,我自会勉励城中将士,死战到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主公允许我突围离开襄平,到这偏远之地归隐,只求将来狡兔三窟,多留公孙家一支血脉。我辈信义之士,自会说到做到!”
原来,三个月前、赵云周瑜刚打到辽阳、襄平一线时,邴原还身在襄平,还见了公孙度死前最后一面,听了公孙度的遗言。
他眼下之所以出现在了乐浪郡,完全是公孙度死后,公孙康跟他定了一个君子之约。
当时公孙康和他说,公孙家将来多半是守不住襄平了,如果谈判不利,只能去投扶余王。公孙康虽不愿居于人下,但也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
当时公孙家在朝险半岛上还有两个郡的势力,有长白山阻隔,公孙康觉得赵云、周瑜的部队未必会捞到那么远去。这些偏远之地舍不得丢,又不可能亲自去守,公孙康就想分散风险。
于是便跟本就是被胁迫为其父效力的名士邴原,达成了一个君子之约:公孙康分一支骑兵,护送邴原等人突围,去乐浪郡,将来任由邴原治理乐浪,带方,不必再听命与他,不管襄平这边最终战局结果如何,也不用他们来报仇。
而作为交换条件,就是希望邴原带着公孙康的一个儿子突围,别留在襄平了。这样无论襄平这边的公孙军结局如何,公孙家又多了一点“分散投资”,而且能确保公孙康本人这一支,也有亲儿子血脉留在外面。
邴原当年就是为了救刘政,才给公孙度效力的。十几年前,邴原还是隐士的时候,藏匿了辽东大儒刘政,而公孙度下了通缉,要追杀刘政。
最后邴原以自己到公孙度手下做官作为交换条件,换取公孙度赦免了刘政,然后邴原才委托了当时也流亡在辽东的太史慈,偷偷开一条海船把刘政送去了对岸的东莱。
换言之,邴原对公孙家本就没什么感情,他只是出于名士的信守诺言,说了的话就要做到,才卖力了这么些年。汉朝的时候,很多名士还是非常看重名声和信义的,哪怕死了也不能违背承诺。
现在公孙康愿意放他自由,他当然乐意,就答应了这个条件。
邴原本以为都跑到乐浪了,肯定不会被追杀。以后大不了就化外隐居,慢慢改善乐浪的风俗,把当地治理归化得渐渐向中原靠拢,也算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功德了。
谁知道,周瑜的航海能力那么强,直接越过黄海追杀至此,这跟谁讲道理去?
邴原怀着心事,安慰了公孙晃几句,正要让人把这孩子送回府中。
但公孙晃虽年幼,毕竟也是出生于诸侯之家,虚岁九岁,就已经略懂这大争之世的残酷,他看邴先生这般为难,也猜到守城希望或许不大。
他出于恐惧,竟提议道:“先生,若是这乐浪郡实在没法守,不如跟周瑜谈谈乞和的条件?只要他肯放我们走,城池留给他也无妨,大不了我们去更南边的韩濊腹地再建根基,从头开始。
小子年幼,军中也没多少人知道小子身份,只要先生帮着遮掩,想来能够蒙混过关。”
邴原闻言,眼神一亮,意识到这也是一条出路。
既然公子肯隐姓埋名,不立旗号,服软走脱的可能性倒是大了不少。
乐浪郡也不是什么富饶之地,没什么非留恋不可的理由。再往南找块蛮荒之地开荒,建设个十年二十年,也跟这儿差不多了,何必把性命搭在这里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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