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澄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听到羊采娥坦白,表面上神色平静,但心里其实有些难受。
赵澄朝羊采娥走去,道:“你知道的,你这些伎俩撼动不了她的地位。他是大靖的长公主,是右相府的长儿媳,这一点我也改变不了。”
见羊采娥沉默,赵澄又道:“我知道,我负了你,是我的不对。但我喜欢你,这点我无法改变,就和我无法改变我和袁韵的事一样。”
“纳我为妾。”羊采娥没有继续解释,坚定的说道:“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赵澄抓住羊采娥的手,柔声道:“你不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羊采娥摇摇头,道:“你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可你要留在我身边,就不能还有事情瞒着我!”
“你……还愿意让我留下来?”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你否定,因为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赵澄正色道:“告诉我吧,我无法履行承诺娶你为妻,那就让我替你分担痛苦。”
“采娥,把事情说出来也是为你好,不然你就算进了右相府,袁韵也会防着你的。”
“可我告诉你,我没有犯错呢?”羊采娥凄苦的一笑,道:“我做的这些事,可能方法不对,但我没错。”
说着,羊采娥神色沉下来,紧握着双拳道:“袁家,和我有血仇!”
赵澄愣住。
注意到赵澄的神色,羊采娥道:“你还想知道真相吗?”
赵澄没有用言语回答羊采娥,而是把羊采娥猛地一拉到怀中,将她紧紧抱住。
感受到赵澄的野蛮和怀中的温暖,羊采娥整个人愣住。
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说吧,无论什么事。”
赵澄抚摸着羊采娥的脑袋道:“有我。”
眼光朦胧了羊采娥的眼……
羊采娥的父亲是大靖官员,还是长绥京官,虽不是高官厚禄,但生活条件算得上是富贵。羊父颇有文采,历经磨难娶了一个西域女子为妻,这女子便是羊采娥的娘。夫妻俩在一起不容易,对两个女儿都极为宠溺,羊采娥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知书达理,很爱读书写字。
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因龙体垂危的消息被传了出去,一向对大靖称臣纳贡的西域诸国突然联合起来作乱。往常互相打得不可开交的阿比烈、特伦突、大月和金然等国联合数十个小国同时进犯靖国西部。
大靖西部边境安静多年,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天雍、秦煌、益川三郡全部失守,西域联军甚至在一个月内打入了固凉郡,若是再往东,就将进入大靖腹地!
大靖举国皆惊,深感咬人的狗不叫,西域的突然发难,其摧毁力竟比夜丹还强!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很多靖人心中甚至生出亡国之兆。
危难之际,先帝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下了三道圣旨。
正是这三道圣旨挽救了大靖朝。
第一道,命大司马赵欢挂帅,率龙枪士为主力军,并都督三军全面抵抗西域联军。而将所有长绥城驻军和靖宫禁卫军调至北方防备夜丹趁火打劫。当时举国都惊叹先帝此举是豪赌,赌空虚的长绥城不会有臣子作乱。
第二道,命尚书令涂何前往南周求助,以游说南周出兵增援大靖西南为目的,以南周不趁火打劫为底线。西域诸国进犯大靖,和夜丹进犯大靖的情况不同。如果是夜丹,南周可能真会趁机北上,和夜丹瓜分大靖的土地。但西域诸国若是灭了大靖,整个东方大地将会被打成一团乱麻,对南周的北伐计划不利。先帝正是看准了这点,才做出此举。
第三道,命太尉尔朱花领导诏狱内部整风,肃清长绥的外国暗谍,铲除所有与西域有勾连嫌疑的人,保证大后方的稳定。
正是这第三道圣旨,让羊采娥一家遭受灭顶之灾。
那时候举国紧张,尤其是长绥城,整天弥漫在肃杀之中,因为羊采娥娘亲的身份,羊家未能幸免。养父自知无望,想尽一切办法才把两个女儿送出去。
那个时候的羊采娥,才八岁。
年幼的冬画还不懂事,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但羊采娥却永远活在了仇恨之中。
尤其是与妹妹走散后,羊采娥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
她恨袁家,恨朝廷。
“明明是那么幸福的家庭,明明我爹娘都很爱国,尽管我娘是西域人,但西域作乱和我娘没有任何关系!可袁家……却滥杀无辜!”
说到这,羊采娥眼中只有愤怒,却没有眼泪。
大概是该流的泪,早已流尽了。
赵澄也感到唏嘘,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及家庭实在太渺小了。
以尔朱花的性格和诏狱的作风,羊采娥他娘是西域人,的确是活不了。
赵澄此时已和羊采娥坐在了书屋外的墙角,他伸出手搂住羊采娥的肩,道:“真难以想象,这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羊采娥在赵澄肩上靠下,道:“但当我看见冬画的那一刻,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赵澄,是你们赵家救了冬画。”
赵澄道:“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事,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仇恨,但我还是要说,当初那道圣旨是先帝下的,和袁修无关,和袁韵更没关系。那个时候,他们也还是孩子。”
“但他们都是袁家人,不是吗?”
“你也说了,你娘虽然是西域人,但和西域作乱没关系。那反过来说,他们都姓袁,但也是不同的。”
“可我……可我真的好恨呐!”
赵澄拍拍羊采娥的肩,道:“那还能怎么样呢?这天下都是袁家的,你还能翻了这天不成?”
羊采娥沉默。
“采娥,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就是对仇人最大的报复。”
赵澄抱住羊采娥的胳膊,把她的身子转过来,面朝着她说道:“跟我好好过日子,好吗?”
“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要为冬画着想,她现在多幸福啊!”
“你忍心让她也活在痛苦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