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1 / 1)

刘瑾的贪污“数字”已经确定。

正德帝吩咐道:“命首辅李东阳、阁员杨廷和、司礼监掌印张永、新任吏部尚书杨一清、咸宁伯仇钺、署理中军都督常风六人,彻查会审刘瑾及其党羽谋反一案。百官旁听。”

“常风,刘瑾党羽的名单呢?”

常风从袖中掏出一份长长的名单。今日在御前当值的魏彬战战兢兢的将名单转递给正德帝。

魏彬腿都软了。世人皆知八虎中有七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刘瑾倒台,他魏彬也得跟着吃瓜落。他害怕自己的名字被常帅爷写进名单中。

万万没想到,名单上的八虎成员,只有刘瑾、谷大用二人而已。

正德帝看了名单后说:“缺了两个人。事情紧急,常卿你百密一疏,朕不怪你。”

常风拱手:“敢问皇上,缺了谁?”

正德帝冷冷的说:“缺了张彩和石文义。这二人是铁杆的刘瑾党羽。”

常风惊讶万分,他不知道张彩和石文义是怎么得罪正德帝了。

正德帝又道:“张彩和石文义,一定要杀。”

常风不知道,张彩和石文义以前得罪过江彬。江彬在正德帝面前没少说他们的坏话。

常风想要开口为二人求情。

正德帝却道:“我知道你要替他们说好话。免了吧。朕必杀此二獠。伱不要平白摊上一个包庇阉党的罪名。”

常风拱手:“是。”

正德帝又道:“焦芳是四朝元老,为官四十六年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朕不杀他,只革除他的官职遣送回乡。”

“至于谷大用”

常风连忙道:“皇上,谷大用是刘瑾的第一心腹。掌西厂期间,不知有多少忠臣良将死于他的手中”

正德帝却摆摆手:“错矣。谷大用是朕派到刘瑾身边的内应。此人朕以后要接着用。”

既然你常风可以宣称黄元、常破奴是你派到刘瑾身边的内应,身在曹营心在汉。那朕一样能说谷大用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常风连忙道:“皇上三思啊,谷大用为人阴险狡诈”

正德帝却话锋一转:“常风。黄元和常破奴上的自请降职的奏疏朕看了。朕已准奏。这几年他们升迁得的确太快,对他们不是好事。”

正德帝的言外之意是:你常风若咬着谷大用不放,那朕就要追究追究黄元和常破奴了。没有刘瑾,以他们浅薄的官场资历,怎么可能成为正三品、从二品大员?

昨夜常风忙着调兵遣将四处抓人。正德帝也没闲着。

正德帝反思了自己。他认为自己犯了错。错就错在,不应该让刘瑾一人当替身,导致刘瑾权倾朝野,成了立皇帝。

他决定了,诛杀刘瑾之后,还是要接着找人当替身。但替身绝不能是一个人。

正德帝已经决定了三个替身人选,分别是谷大用、江彬、钱宁。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常风不能不识好歹,只得道:“啊,原来谷公公跟黄元、常破奴一样,亦是曲线除虎的功臣。”

正德帝又道:“焦芳死罪可免,财产却要全部充公。不仅是他,全部的刘瑾党羽,家财都要颗粒归内承运库。”

果然,正德帝把除虎当成了杀年猪。

妥妥的刘瑾跌倒,正德吃饱。

常风对正德帝的心思心知肚明。他见正德帝说到阉党家财时心情大好,趁机道:“禀皇上,王守仁刚正不阿,当初以区区六品主事之身对抗权倾天下的刘瑾。简直有飞蛾扑火一样的勇气。是忠直楷模。”

“臣建议皇上,重新启用王守仁。”

正德帝却说了一席令常风折服的话。

正德帝道:“朕听说王守仁被贬贵州期间,学问得了大成,还创了阳明心学。如今心学在江南流传甚广。江南学子们皆称,王守仁是亚圣。”

“若朕让王守仁回京做官,朝廷只不过多了一个京官而已。华夏却会少一位学问大家。”

“依朕看,就给他一个南京刑部主事的闲差吧。朕准他可不必到任。到江南各地讲学时,赐用驿站、驿道。”

正德帝的这一席话,拿出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大格局。

这让常风有些惭愧:“臣没有想到这一层。皇上,圣明啊!”

正德帝补了一句:“对了,王守仁的父亲王华呢?还在南京六部任上嘛?”

常风答:“王华因看不惯刘瑾为祸朝纲,已请辞致仕,回乡侍奉百岁老母了。”

“臣听说他虽年逾七旬,依旧行孝于老母床前。孝义美名传遍了整个浙江。”

正德帝惊讶:“什么?王华的母亲是百岁老寿星?”

后世统计、估算,大明人均寿命不过四十五岁。

大明皇帝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一岁。

百岁老人在大明是绝对的稀罕物,生命奇迹。

哪个省若出了个百岁老人,巡抚要上折子给皇帝报喜。百岁老人是国泰民安的祥瑞吉兆。

常风趁机给王华父子说好话:“回皇上。臣听说,浙江最有名的相师给王老夫人算过一卦。说她寿元只有七十六。”

“她能够活到百岁,全因儿孙孝顺,孝义感动了上天。”

“大明以孝治天下,王华、王守仁父子,简直就是孝义楷模!”

正德帝一拍龙案,说了句大实话:“噫!好!朕也想活百岁啊!”

“拟旨,封王老夫人为一品诰命。王华起复为礼部尚书,可携母回京。内库每年拨白银一千两,作为‘延寿银’赐王老夫人。”

常风又是一声高呼:“皇上,圣明啊!”

当皇帝就是好。扶持奸宦的是他,杀年猪除奸宦平反冤狱时被臣子夸圣明的还是他。

常风趁机道:“禀皇上,这些年有许多忠臣良将因得罪刘瑾,或身死人手,或被贬、被流放。臣以为该为他们平反。”

正德帝点头:“就由李东阳负责此事吧。该平反的一定要平反,还要加倍补发俸禄。”

锦衣卫大堂。

李东阳、杨廷和、张永、杨一清、仇钺、常风六人会审刘瑾。在京正七品以上文官全部旁听。

刘瑾被带到大堂,不叩不跪,直挺挺的站着。

一众旁听的文官纷纷斥骂刘瑾:“狂妄!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叩不跪。”

“刘瑾真该死!”

“应该把刘瑾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李东阳敲了下惊堂木:“肃静!”

众官噤声。

李东阳拿出了一份清单:“刘瑾,这份清单是从你家中搜出的谋反证物。你承认嘛?”

刘瑾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常风是栽赃的老手。炮制些所谓的‘谋反罪证’还不是小菜一碟?”

常风尬尴的咳嗽了声。

李东阳道:“不否认便是承认。记录在案。”

刘瑾冷哼一声:“无所谓。”

李东阳又道:“安化王的证词你看过了吧?你是否承认?”

刘瑾道:“随便。”

李东阳重复了一遍:“不否认便是承认,记录在案。”

杨一清拿出了刘瑾党羽的名单:“这份党羽名单你是否有异议?”

刘瑾一声高呼:“缺了两个人!”

杨一清问:“谁?”

刘瑾道:“我的党羽里有两员干将。一个是内阁首辅李东阳,一个是东厂千户常风!”

“我掌权四年,发出的政令无数。李东阳若不是我的党羽,身为首辅的他为何一条都没有驳回?”

“至于常风。他儿子常破奴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不过区区三甲二百多名。若常风不是我的党羽,我怎么会将他的儿子在四五年内提拔为正三品顺天府尹?”

刘瑾只说常破奴,却未言及黄元。他是怕常恬跟着受牵连。

即便沦落到阶下囚,他心里还装着义女常恬。

杨一清连忙道:“刘瑾,你不要胡乱攀扯!常风曾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斥你,因此跟王守仁一同被贬贵州龙场驿。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党羽?”

至于李东阳,杨一清却没法帮着说话。

人家刘瑾说得对。你李东阳这几年事事对刘瑾唯唯诺诺。比真正的阉党还听话呢。就算是阉党骨干张彩,尚有顶撞刘瑾的时候。

旁听的文官们又开始聒噪:“刘瑾真是该死,疯了的狗乱咬人!”

“这样的狂徒还审他作甚?直接凌迟便罢。”

刘瑾转头看向众官:“你们这群文官小人!我掌权时,这些话怎么不见你们说?”

“我事败了,你们便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再聒噪,我得好好想想我的党羽中还有谁。有没有漏了你们!”

“呵,你们今日还穿着官服,说明你们以前都给我行过贿赂!给我行过贿赂的人,算不算我的党羽啊?”

此言一出,文官们立刻噤若寒蝉。

刘瑾又望向李东阳:“你们说我利用厂卫栽赃陷害诛杀官员,我认。说我弄权我认。说我任用私人我也认!”

“但你们说我参与安化王叛乱,我不认!安化王分明是我逼反的!我怎么可能协助他谋反?”

“若不是我派了周东度、安惟学去清查西北军屯,安化王又怎么会暴露出他的狼子野心?”

“在安化王叛乱之事上我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我刘瑾身上有一堆毛病,但我忠诚于皇上。我干的事情,有九成是皇上默许、暗示或直接授意的!”

仇钺抓过李东阳手边的惊堂木,狠狠一拍:“我就知道,你会把事情往皇上身上扯!”

“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不动大刑怎么成?来啊,廷杖伺候!”

常风却制止了仇钺:“且慢!咱们先停审,商议一番如何?”

仇钺很敬重常风。恐怕常风说屎是香的,仇钺都会附和真比龙肝凤髓还香。

仇钺点击点头:“是该好好商议一番,如何给刘瑾用刑。”

常风道:“先将刘瑾压下去。旁听的文官也都站累了,先离开大堂,喝口茶歇一歇。”

不多时,大堂中只剩了六位主审官。

常风建议:“不能这样审下去了!得改明审为暗审。刘瑾一张嘴就胡乱攀扯。旁听的文官们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谣言。”

仇钺附和:“对对对。刘瑾都把自己干的坏事扯到皇上身上了。有辱圣名!”

李东阳赞同:“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杨一清打了个哈欠:“明审暗审无所谓。横竖最后的结果都是刘瑾被凌迟!”

常风道:“既然是暗审,我就不用参与了吧。我得忙活查抄阉党家财的事情。”

“我与刘瑾毕竟有二十五年的交情,该回避还是要回避。”

张永赞同:“对。也省得有人说三道四。”

李东阳拍板:“那好,改明审为暗审。常都督就先去忙抄家的事情吧。我们五人审刘瑾足矣。”

常风出得锦衣卫,来到了焦芳府邸。

权力是最好的延寿药。

焦芳当次辅时,虽已七十多岁却精神矍铄,看着至多六十来岁。

如今却是垂垂老矣。身着布衣的焦芳在尤敬武的催促下收拾行李,准备还乡。

常风走到焦芳面前:“焦次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焦芳唯唯诺诺:“常帅爷教训的是。”

常风看着焦芳上了还乡的马车。敢拿刀在长安道捅大学士的一代朝堂混子就此落幕。

说句后话,焦芳还乡之后还算长寿,但没迈过八十四岁的阎王坎儿,以八十四高龄无疾而终。

尤敬武道:“义父,焦芳的家财查抄的差不多了。”

常风问:“有多少?”

尤敬武答:“白银两百三十万两。黄金四万两。田产两万亩。房产二十一座。另有婢女两百人。”

常风道:“魏彬魏公公刚刚兼管了内承运库。把这些金银家产都交接给魏公公吧。婢女送教坊司。”

尤敬武有些愤愤然:“皇上为何不让咱们动西厂督公谷大用?若抄了谷大用的家,数目不会比焦芳少。”

常风叹了声:“谁说不是呢。”

晌午,常风回了府用午饭。

一家人聚齐,唯独少了常恬。常恬还在刘瑾府邸里为刘景祥守孝。

常破奴道:“爹,皇上已经准了我和姑父自请降职的奏疏。今日吏部下了公函,降我为大兴县令。我姑父降为礼部仪制司员外郎。”

常风微微颔首:“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二人降职不是坏事。有时候退便是进。”

“凭你们二人跟皇上的关系,迟早还会升上来的。”

“对了,你姑姑还在刘瑾府上?”

常破奴点头:“嗯。”

刘笑嫣接话:“我去劝过她了。她执意要给刘景祥操持完四七。”

常风叹了声:“唉,由她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