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原来是有备而来(1 / 1)

御门早朝。正德帝向文官集团发动了偷袭。

正德帝道:“朕已十五岁。照规矩,皇子年满十四便可成家。朕看.”

首辅刘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禀皇上,先皇乃是一代明君。臣以为,您应该效法先皇。先皇十七岁才大婚纳妃,您也应该十七岁纳后。”

武官班中的常风心道:刘首辅这算盘打得真响,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皇上晚两年完婚,就要晚两年亲政。你刘首辅就可以名正言顺再掌控朝政两年。

谢迁亦出班道:“百姓家有两句俗话,一句是‘好饭不怕晚’,一句是‘好汉何患无妻’。”

“皇上年仅十五。应将精力放在治学上。为何要急着大婚?需知,女人是读书人追求圣贤之理道路上的绊脚石。”

常风听不下去了:“谢先生。据我所知,你刚刚纳了第十四房小妾,那小妾今年才十三岁。怎么,你就不怕被她绊住脚嘛?”

谢迁语塞:“呃,这我成化十一年便中了状元。学业三十年前已得大成,早就钻研出了圣贤至理。皇上年少,与我不可比。”

一众刘、谢死党纷纷蹦了出来。

“谢阁老所言极是。皇上应专心治学。大婚之事应该延后!”

“请皇上效法先皇,十七岁以后再考虑选后之事。”

“皇上欲当明君,就应该将精力全部用在读书上。需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尽是治国安邦的至理!”

文官集团反对选后,这在正德帝的预料之中。

正德帝没有跟文官们争辩,而是命刘瑾宣读了张太后的一道懿旨。

这道懿旨完全是母亲骂儿子的口气。大致内容如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帝已年满十五,却整日醉心于骑射狩猎。毫不将朱明皇族开枝散叶的大事记在心上。简直就是朱明皇族的不孝子孙

刘瑾念完了这道洋洋上千言的骂君懿旨。正德帝道:“诸位,朕欲选后大婚,完全是为了尽孝啊!”

“我太祖皇帝有圣训。大明以孝悌治天下。朕当为天下人尽孝之表率!”

“何谓孝?事事遵母后懿旨是为孝。尽早大婚,为朱明皇族开枝散叶是为孝!”

“难道刘先生、谢先生要阻止朕尽孝嘛?”

正德帝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伱们文官不是总拿什么孝悌、祖训来压朕嘛?朕这回搬出太祖圣训、母后懿旨来压你们!

正德帝用一道太后懿旨吹响了偷袭的号角。

朝堂并不是被刘、谢完全掌控。有人站到了正德帝一边。

第一位支持正德帝的是吏部老天官马文升。

马文升出班:“皇上能领悟到大婚尽孝这一层,说明内阁的三位辅政教导有方!臣马文升,恭请皇上立即着手选后大婚!”

马文升当了这么多年吏部天官,资历在部院大臣中位列第一。刘健、李东阳、谢迁在他面前都是小字辈儿。

他在朝堂上的态度,有着无以伦比的影响力。

第二位支持正德帝的是兵部尚书刘大夏。

刘大夏的发言简洁明了:“臣附议。”翻译翻译就是“俺也一样”。

第三位支持正德帝的,竟是内阁次辅李东阳!

李东阳道:“皇上说的好。为朱明皇族开枝散叶是孝悌大义,刻不容缓!臣恭请皇上立即着手选后大婚!”

内阁次辅、吏部天官、兵部夏官齐齐支持正德帝。正德帝又举着“祖训”、“孝义”的大旗。

刘健、谢迁不好再多说什么。

正德帝心中暗道:李东阳是个明事理的。朕之前设想的除刘谢、留李的策略是对的。

常风突然出列。

刘健怒道:“皇帝大婚之事,事关国本。哪里有家奴插嘴的份儿?”

常风却道:“我要禀报的是鞑靼敌情事。鞑靼敌情事归锦衣卫南镇抚司管辖”

正德帝不知道常风怎么突然岔开话题,提及鞑靼军情事。不过正德帝还是很给常风面子的,他道:“常卿奏来。”

常风道:“臣接到密报,鞑靼部酋首小王子,竟在王庭耻笑皇上无后。说再过十年,大明皇帝若无皇子,内部必乱。到时鞑靼将举兵南下。”

常风好手段。直接将皇帝大婚跟社稷安危联系到了一起。

横竖刘健、谢迁又不不能巴巴跑到草原王庭,问问小王子说没说过这话。

对外军情事牢牢掌控在锦衣卫手中。人嘴两张皮,还不是全凭常风一张嘴说?

兵部尚书刘大夏颇为默契:“皇上,为了断绝鞑靼小王子的狼子野心,您应立即着手大婚!”

马文升附和:“是啊皇上。您大婚,不光是为了为列祖列宗尽孝。更是为了社稷的安定,百姓的平安!”

常风高喊一声:“皇上大婚,刻不容缓!”

马文升、刘大夏两个老头,跟着常风扯着嗓子高喊:“皇上大婚,刻不容缓!”

礼部左侍郎王华及子王守仁、詹事府詹事杨廷和亦高喊:“皇上大婚,刻不容缓!”

气氛已经拉满了。

刘健无奈,只得道:“好吧。那就由内阁负责选后事.”

刘健话还没说完呢。刘瑾抢先一步,下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礼部仪制司郎中常破奴,全权负责皇后人选甄选事宜。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头的圣旨分量很重。

不等刘健、谢迁反应过来。常破奴一个健步窜出文官班的后列,跪倒在地,高呼:“臣遵旨!”

刘健赫然发现,龙椅上的小皇帝这一回原来是有备而来。备得万分充分!

之前正德帝将常破奴从务实事的户部调到务虚的礼部,刘健就起疑:皇上不是要对常破奴大加历练,今后委以重任嘛?怎么把他调礼部去了?

现在看,这个调动正是为了选后之事!

刘健和谢迁对视了一眼。

二人心有灵犀:就算常破奴负责选后事宜又如何?常破奴只是个司官。他上面还有个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张昇呢!张昇是我们的人。有他在,常破奴小小一个郎中还能反了天不成?

二人小瞧了正德帝跟他身后的智囊团。

常风已经给正德帝出了一个主意.

正德帝开口:“朕初改元。按照规矩,应派一员重臣至南京孝陵,代天祭太祖爷。如此重任,非礼部尚书张昇不能承担!”

“刘瑾,宣旨!”

刘瑾又展开一张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礼部尚书张昇至南京孝陵,代天祭祖。礼部日常事务,由左侍郎王华代为主持,钦此!”

常风给正德帝出的主意名曰“调虎离山”。

张昇被“委以重任”派去了南京孝陵。左侍郎王华代理部务顺理成章。

王华是什么人?人家跟常家是至交。常风跟王华的儿子王守仁好得穿一条裤子,简直就是一根绳上的两个小蚂蚱。

而且,王华这人很圆滑。不像普通文官,与宫中八虎剑拔弩张。王华私底下跟刘瑾的关系还不错。

这样一个人,会去刁难常破奴嘛?

刘健提出了反对意见:“禀皇上”

话还没说完,正德帝呛声:“怎么,难道刘先生反对朕派员代天祭太祖尽孝?还是说,刘先生觉得张昇不配代天祭太祖?”

“他要是不配代天祭太祖,就不配做礼部尚书!刘先生难道想让朕革去他的礼部春官之职?”

“朕一向视刘先生的话为人间至理。你要是这么认为,朕没二话,立即下旨革了张昇的职,由王华取而代之!”

正德帝的话像是一个语言陷阱。

刘健,朕给你两条路走。

第一条路,同意让张昇去金陵祭太祖。

第二条路,你若不同意,等于说张昇不配当礼部尚书。那好,朕干脆撤了他,把礼部交给王华。

不管刘健走哪条路,都能让正德帝达到目的。

刘健愣在了原地。

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我总想着皇上是个贪玩的十五岁少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手腕。

到了这个地步,刘健只能说:“回禀皇上,张昇是称职的。有足够的资格代天祭太祖。”

正德帝道:“好!既然首辅同意,张昇,你还不快领旨谢恩?”

张昇无奈,只得出班道:“臣领旨谢恩。”

事情已经办成。正德帝怕横生枝节,连忙给刘瑾使了个眼色。

刘瑾高喊一声:“散朝!”

离开御门的路上,正德帝坐在八人抬舆上感慨:“常风给朕支的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

刘瑾趁机给王华说好话:“禀皇上,这正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忠臣都是跟忠臣一路的。”

“常风是个忠臣。跟他交情好的也都是忠臣。比如王华、马文升、刘大夏等等。”

刘瑾将王华跟马文升、刘大夏相提并论,等同于给老王脸上贴金呢。

正德帝志得意满:朕可算要大婚亲政了。

刘瑾也志得意满:选后大权完全落在了常家人手里。把我的人推上皇后宝座还不是手拿把攥?

正德帝想得太美了。亲政之路刚刚迈出了第一步,后面还会有无数坎坷等着他。

刘瑾也想得太美了。人家常风想把他的人推上皇后宝座。哪里轮得着你刘瑾的人?

当天夜里,常风前往王华家拜会。

王华、王守仁父子摆了一桌酒,款待常风。

常风笑道:“王部堂。咱俩第一次打交道还是弘治初年。令郎偷了您的官服,去宫门口塞奏疏。我奉命彻查此事,跑到翰林院问您的话。”

王华道:“十几年弹指一挥间啊。”

常风附和:“是啊,日子过得太快了。您老头上都有白头发了。”

“今夜酒桌上只有咱们三个自家人。我不必避讳什么。明跟您说了吧,皇上升您做礼部左侍郎,是有意让您入阁。”

王华不动声色:“雷霆也好,雨露也罢,皆是天恩。无论我在哪个位子上,都会为皇上尽忠。”

这官场老油子,已经修炼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常风又看向了王守仁:“还有守仁。皇上评价守仁‘有王越之才,未来不可限量’。”

这是个至高的评价。自大明开国至正德元年,只有两位文官封爵,王越就是其中之一。

正德帝这算是一语成谶了

常风继续说:“守仁兄。你先在兵部再管一年武选。皇上有意明年将你调到九边去,委以重任。”

王守仁道:“驰骋边塞,痛击北虏,护佑黎民,守仁所愿也。皇上对王家真是皇恩浩荡。”

常风好一顿画大饼。

大饼画完,就该谈正事了:“王部堂。皇上选后之事,请你不要干涉破奴。”

王华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是自然。圣旨中的深意,我自然能够领悟。皇上是要将选后之事委派给常家。我又怎么会指手画脚,自讨没趣!”

常风笑道:“不过在名义上,选后之事还是由您主持的。”

王华道:“好说。破奴贤侄要盖堂官大印,要我的签字之类,直接跟我打声招呼就是了。”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轻松。

谈完了公事,常风跟王华父子又谈起了经义。一直到子夜时分,他才告辞回府。

常破奴一直在等着父亲。

见父亲回来了,常破奴迎了上来:“爹,王部堂同意了嘛?”

常风笑道:“王部堂是多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同意?他已经答应了。”

常破奴道:“那明日起,咱爷俩就开始一明一暗办选后大事。当务之急,是抓紧挑一批少女,让她们变成咱们的人。”

半个月之后,顺天府大兴县。一座清雅的四合院中。

这座四合院属于一个名叫夏儒的小地主。

夏儒四十来岁,祖上着实阔过,是南都望族。后来永乐迁都,夏家举家迁来北方。自那之后就一代不如一代。

到了夏儒这一代,沦落为只有一百多亩地的小地主。

夏儒时常感慨空有一腔抱负却报国无门。混成今日这般田地,死后上了天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夏儒有个女儿,名叫夏冬月,年仅十五岁,长得又沟沟又丢丢,美得冒泡。

四里八乡提亲的媒婆都快把夏家的门槛踏破了。

可夏儒不甘心让女儿嫁给小财主、县衙小吏之类。在他看来,他的女儿至少也要嫁个举人郎、进士公,才不辱没了美貌。

夏儒正在四合院的躺椅上半躺着看书呢。

突然间,十几名壮汉直接冲进了院中。这些壮汉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夏儒还以为土匪来劫财呢。

一个四十出头的高大汉子走到了夏儒面前:“不要怕。我乃朝廷都督佥事常风。不是歹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