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嫂嫂,不要害怕,不要回头(1 / 1)

夜深了,千里月明,天地皎然。

萧凤仙想起和沈春秋的赌约,径直去了沈家府邸。

沈春秋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笃,笃,笃”的声音吵醒。

他不悦地睁开眼,哑着嗓子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床头多了一团阴影。

他定睛望去,唇红齿白的少年盘膝坐在他的床头,握着一把锋利的青铜匕首,无聊似的插进床柱,又慢条斯理地拔出来,发出骇人的笃笃声响。

可不正是萧凤仙!

鬼气森森的,半夜能吓死人!

他惊吓不轻,连忙裹着被子怒斥:“大胆!你竟敢私闯老夫的住宅!来人——”

“你再叫一声试试?”

萧凤仙白牙森森,拿匕首抵着沈春秋的脑袋。

沈春秋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萧凤仙拿匕首一点一点刮去他的鬓发:“沈大人香梦沉酣,可我想着嫂嫂白天受的委屈,怎么也睡不着,因此特意前来拜访。”

一缕缕花白的头发,雪花似的飘到床上。

沈春秋崩溃!

他早年读书常常熬夜,人到中年以后头发本来就稀疏单薄,这厮还刮他的头发,简直是在造孽,造孽!

谁半夜没事跑到别人家里给人剃头发,看来萧凤仙不仅是个妓生子,还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明天去萧家,当众给我嫂嫂道歉。”

“你做梦!”

萧凤仙手一抖。

沈春秋半边儿眉毛被刮没了。

沈春秋悲痛欲绝地捂住眉毛:“你……你……”

“沈大人,我这人最讲道理,比如我明明能让你今晚无声无息地死在榻上,可嫂嫂教我做个好人,所以我不杀你。”萧凤仙取出一枚小印章,“你瞧瞧,这是什么?”

印章镶金,底部用隶书刻着“东西”二字。

沈春秋瞳孔缩小,脸色苍白。

这是——

东西两厂的信物!

……

次日。

梧桐苑外,魏紫和容嘉荣道别。

她柔声道:“叨扰容兄弟了。”

容嘉荣摆摆手,一副混熟了的样子:“大吉大利,嫂嫂跟我客气什么?改日再来玩。到时候我沐浴熏香,给伱起一卦算算桃花——”

萧凤仙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拖开:“嫂嫂,咱们该启程了。”

车厢宽敞。

魏紫一手捧着账本,一手掐着手指算账,算了片刻,认真道:“这些天卖豆腐,净赚六两八钱。”

比她想象的要多。

萧凤仙撑着侧脸:“那种豆腐风靡陵州,除了嫂嫂的店,其他豆腐店也陆续开始卖了。越往后,嫂嫂的利润将会越少。”

魏紫紧张地抱紧账本:“那怎么办呀?”

萧凤仙唇角轻勾。

他这美貌的寡嫂,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呆呆笨笨,还想赚钱。

如果没有他把关,只怕会被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萧凤仙存心戏弄她,转了转手里的茶盏,优哉游哉道:“嫂嫂一直指望我也不成个事儿,你要学会自己想办法。难不成将来我成家了,你还专门跑到我家里去问我怎么赚钱?嫂嫂,你动动脑子呀!”

他一副看戏的表情。

魏紫鼓了鼓白嫩嫩的双腮。

她要是有個聪明的脑子,上辈子也不至于被骗的惨死。

眼看萧凤仙是指望不上了,她只得自己埋头苦想赚钱的主意。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萧凤仙掀开车帘。

这里临河,虽然不是山阴县最繁华的街道,但店铺也算鳞次栉比,两座酒楼对面而立,挂满旗幡正在营业。

他望向魏紫。

小寡妇双手捧脸苦思冥想,想的眉心都蹙了起来,比和尚参禅还要专心致志,可是她参了这么久,只怕也没参出个子丑寅卯。

真是难为她了。

萧凤仙忍着笑:“嫂嫂别想了,咱们还没吃早饭,先找地方填饱肚子。”

他嫌左边那座酒楼人多嘈杂,于是带魏紫去了右边的酒楼,挑了二楼窗边临河的位置。

魏紫出神地夹起一颗豆沙汤圆,正要吃,忽然道:“二弟,我想到赚钱的办法了!”

“什么?”

“酒楼临河,你瞧这楼上风景多好。如果能再上几层楼,岂不是能俯瞰整个山阴县的水系风光?过两个月就是端午,到时候咱们这里要办整个陵州最热闹的夜龙舟大赛。如果弄一座六七层高的酒楼出来,陵州的富贵人家都会趋之若鹜,花高价预订雅间,观看龙舟赛。”

萧凤仙安静聆听。

这主意乍一听似乎可行,但端午节一年只有一次,耗费的成本未免太高。

除非……

让酒楼所在的这段河道,成为南来北往的必经商路。

如此一来,不止端午节,平时也会有很多商船靠岸休息,在酒楼吃饭住宿,不怕生意不好。

这他擅长啊,他近日弄漕运,和隔壁县因为利益分配问题谈崩了,原本就想改道别处,如果改道这条河,岂不正好方便他嫂嫂开酒楼?

他道:“嫂嫂的想法很好。”

“只是……”魏紫有些泄气,“买地、盖楼、装修、雇人,起码也得上千两纹银了。二弟,就算把我卖了,也卖不到一千两呀!”

两人正有商有量,楼下突然传来嘈杂声。

两人下楼,只见大堂里堆满了婚庆用品。

脸盆、被褥、浴缶都是红艳艳的颜色,喜饼、步步糕、莲子百合糖堆在竹簸箕里,昨日在姻缘殿见过的玉合欢带着两个小丫鬟,满脸笑容地坐在堂上。

玉合欢喜气洋洋地摇着团扇:“左老板,小女子玉合欢,代表对面酒楼的张老板来向您女儿提亲。张老板托我带句话给您,说你们左家菜传男不传女,可您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不如让左小姐赶紧跟他儿子成亲,好把您的酒楼和左家菜都传给他的儿子。”

左老板垂头丧气,狠狠拍了拍大腿:“不中用啊!我怎么就没个儿子,叫那些有儿子的人欺负到了头上!”

“爹!”体态丰腴的少女左花菱双手叉腰气急败坏,“生女儿怎么了?您以前经常夸我做菜有天赋,可您怎么偏偏就不肯教我左家菜,非得把我嫁出去,倒把左家菜教给一个外姓的女婿?!”

左老板老泪纵横,顽固地直摇头:“你不是儿子,到底不中用啊!”

“爹,我到底哪里不中用?!”

“不中用啊!”

“……”

楼梯上。

萧凤仙倾身凑到魏紫耳畔,低声怂恿:“嫂嫂要不要趁机盘下这座酒楼?加盖几层,从此坐拥整个陵州最高的楼台。”

魏紫提醒:“二弟,咱们没钱。”

“问容嘉荣借。”

“借?”魏紫错愕。

除了向萧凤仙借本钱卖豆腐,她一辈子也没问谁借过钱。

“嫂嫂害怕?”萧凤仙站在她背后高一级的台阶上,指尖悄悄勾起她的一缕长发,狐狸眼透着狡猾,“做生意,可不能怕。那些白手起家的富绅商贾,谁不是借钱过来的?嫂嫂啊,你不要害怕。”

他就站在她的背后。

凡事都有他兜底,他保她稳赚不赔。

魏紫紧紧捏着手帕,直到掌心冒出一层细汗,才终于下定决心。

她轻轻咳嗽一声,望向大堂:“那个,诸位——”

众人望向她。

魏紫脸皮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迅速转身,埋首在萧凤仙的胸前,声如蚊蚋:“二弟,要不咱们还是走吧,我哪儿会谈生意呀……”

萧凤仙觉得这样的寡嫂很有趣。

他抬起她的脸,薄唇含笑:“嫂嫂,不要害怕,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