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赵昺本可以不回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君临天下收割胜利果实。
包括江钲、赵维都应该看着相爷一个人如何把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如何把旧党拖向深渊。
只不过
兵部,白虎节堂。
做为大宋最高军机要地,朝中有不成文的规定,凡国遇大国或京师起乱之时,所有三品以上将军必需于此汇聚,以待皇命!
所以,当民学大火一起,除了殿前司和羽林卫有戍卫皇城、御前护驾之责无需命命之外,几乎所有的武将都在此处!
做为大宋军神一般存在的张世杰,也必在于此。
此时,太尉透过节堂铁窗,远眺新崖山全貌。听边回响着兵部眼线的奏报。
“沈福海以出锦衣卫,未归家中而向宫门方向而去!”
“城中处处亦有百姓渐渐向宫门汇集。”
“陆陈几位相公也在其列。”
“张相命近百文武于政事堂议事。”
“三军诸将皆到兵部报道,独缺血头军都统置黄齐刚。”
一条条看似杂乱的信息聚集到太尉这里。而没来白虎节堂报道的黄齐刚,正是接替血军执掌血头军的旧党武臣。
张世杰皱着眉,局势却在胸中渐渐明了
喃喃一句,“原来如此”
其实这半年,太尉就跟个隐形人一般几乎看不到他的存在。可实际上,张世杰却一点都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首先张简之在玉林斋爆了赵维这个事儿,他就觉得离谱儿。
先不说张相爷有没有那么黑心,亲手毁了自己的爱徒,单说宁王那个性子也不是这么容易驯服的。
但是,张世杰毕竟是局外人,一点内幕都没有,再上了之前说过,做为武将首臣他最合适的位置就是坐山观虎。
可等到张简之在宫门前又爆王曹的时候,张世杰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于是张世杰反而不着急了。他倒要看看这师徒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直到今天张世杰终于看懂了!
特么这两师徒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借民情民势!
他们是要激起民愤!
新崖山一半儿的百姓都跑到宫门前去了,再加上血头军
回头瞥了一眼老神哉哉的易世英!
今年川军那边就来了一个易世英!其他的川军将领都在营中!多半也是听效宁王的。
这么大一股力量,谁顶得住?旧党再势大也不敢硬碰硬!!
高啊实在是高啊
张世杰不得不感叹,这两师徒胆子是真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正想着,白虎节堂外,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钱文翻身下马,因为白虎乃是军机重地,他不能随便进。只在门外抱手一礼,“锦衣卫侦缉司钱文,有请太尉锦衣卫走趟!”
此言一出,堂中的武官们,眼珠子没瞪出来,一个个都炸了毛儿。
什么玩意?特么锦衣卫的爪子都摸到太尉头上来了?
吕洪生最近如日中天,可是在这些武人眼里,他就是个屁!
有武校按捺不住,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了。
也就是白虎节堂不让带兵刃,否则非见血不可!
张世杰起先也是一怔,也以为是吕洪生吃了狗鞭,分不清谁大谁小了。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
急忙压下众人,隔窗探问,“不知是哪个锦衣卫想见本太尉啊?”
钱文一听,淡然一笑,答道:“锦衣卫从来都是那个锦衣卫,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哦?”张世杰一挑眉,“吕指挥使可不这么想啊。”
钱文再笑,“锦衣卫从来没有什么吕指挥使,只有宁王和蜀王”
“呼!!”张世杰长出一口气,心道果然!
不用多想,叫他去的一定是赵维或者武孟禧,而不是吕洪生。
也不迟疑,吩咐属下开门,大步而出。
只是临走之前,张世杰顿了顿
头也不回的朝堂内说了一句,“终有袍泽之谊,世杰多一句嘴。”
“我知你们之中,有不少旧党所出,听老哥哥一句劝!今天无论如何,别出这个门。”
“否则”
否则什么,张世杰没说,但语气之中已经是杀气腾腾!
待张世杰与钱文两骑远去。有人缓缓关上堂门,回转身形,“看着众将之中的旧党所属,都是兄弟太尉也是为咱们好。便听一句劝吧!”
旧党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往下沉。
也由此想到了一些什么,想说几句应付。终还是沉默未言
再说宫门前。
政事堂齐聚的旧党骨干们还不知道宫门前已经渐渐的被堵死了!
以沈福海为首,民学家眷在侧,还有半年来被吕洪生迫害成传谣的苦主们
等到所有人都到其,在所有百姓的见证之下,沈福海骤然发难!向着洞开的宫门噗通跪倒!
“黄天在上!且听民言!”
“吾有奇冤!官家开眼啊!!”
“黄天在上!且听民言!”
“吾有奇冤!官家开眼啊!!”
所有人齐齐跪倒,异口同声!
只不过官家都不在宫里,你们喊个什么劲儿?
呵呵也根本就不是喊给官家听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此苦主儿,是喊给周遭百姓听的!
霎时间,宫门之前,成了诉苦大会。桩桩件件控告旧党藐视王法,草菅人命,贪赃枉法,霍乱朝堂!!
百姓们本来就憋着火气!已经被压抑到了极限!
再加上这么多人不惧旧党的告状,还有几位相公在前面撑腰。
那股已经压缩到了极点的邪火,轰的一声!
如超新星一般,彻底爆发了!!
数万百姓,从最开始的听沈福海他们陈述旧党罪状,到加入其中一同控诉,到怒不可遏!
只是眨眼的工夫!
然而,守卫皇城的殿前司早就接到了江钲的帅令,不理会,不阻拦!
对!不阻拦!别说你们在这跪着告状,张口骂娘
你就是闯宫殿前司今天也只管看着!!
宫门入的冷清不!是冷漠!
又如一根钢针扎在百姓心里!无不愤恨,我们就不这么不值钱?就这么无关紧要?
没人管没人问的吗!?
而看着那洞开的宫门也不知是谁,骤然大喝,“旧党荒淫!不听民言咱们”
“咱们就进去和他们说理!!”
轰!!
万民再起沸腾!!
沈福海振臂一呼,本来只是告状,看热闹的百姓,随着人潮向宫中冲去!!
锦衣卫大牢
张世杰四下扫看着阴潮的牢房,啧啧称奇,“世杰算是服了你们师徒都这么狠的吗?”
这个把自己扔贼窝里了,一个把自己关牢房里了。
都什么人呢?
赵维却是一笑,不急做答,而是示意张世杰随便坐。
其实也没什么可坐的,无非就是乱草一堆。
而对面的牢房
还剩两口气儿的王曹二人,听见了张世杰的动静,心说这么耳熟呢?
张世杰来了?不能啊吕洪生把张世杰弄到这儿来做什么?
心有好奇,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爬到牢门前,想看看到底是谁。
还没爬到呢,就闻宁王的声音又传来了。
“不把自己关起来不行啊我若出去,我那老师定不安心,说不得又干出什么出格之举。”
二人再皱眉头,赵维在这关着他们是知道的,不过听宁王这思意他想出去就能出去?
不出去是为了防止张简之更加的不当人啊
紧爬几步,又听见张世杰说话了,“哦?那老东西还不够出格?都把自己混成旧党魁首了。还要如何出格?”
赵维,“觉魁可不是老师的目的。”
张世杰,“可不亲手埋了旧党才是他的目的吧?”
王仲林:“”
曹庆熏:“”
越听越不对呢?越听越不明白了。
那边赵维苦笑一声,“若是如此,维求之不得,只怕他”
说到这儿,赵维便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他是如何提出的教改,张简之如何把文天祥、谢叠山还有王应鳞拉入伙的。
玉林斋如何跳反,之后是如何谋划,一步步把旧党引入深渊。详详细细的说给张世杰听。
张太尉开始还能淡定,因为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可是越往后听,就越心惊!就越冒冷汗!!
到最后,话都不会说了
“所,所以相爷不是要挑起民愤?他要的是民暴!?”
“今天去宫门前,也不是简单的压制?而是而是特么要冲宫!?”
“他他他他要把自己也一起埋了!?”
张世杰差点没疯了!!
他娘的,这是个什么玩意?不当人了!?
第一反映就是,瞪着赵维,“你怎么不阻止他?”
赵维苦笑,“我想阻止,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是从宗正寺转押过来那天,太尉想必也有所耳闻,老师拿江山社稷压我,让我如何能不从!?”
张世杰细细一想
“也对!站在相爷的角度,只牺牲他一人,便可换来社稷清明,却是再值得不过了。”
结果这句话刚说完,对面牢房嗷嗷的两嗓子
“张世杰!!你他娘的王八蛋!说的是人话吗!?”
“张世杰!!我去你个姥姥的!”
吓了太尉一跳,心说谁啊?对面怎么还有人呢?
细一听,“这是王侍郎和曹侍郎?”
登时大惊,“这两位还没死呢?”
我噗!!
王曹二人差点没吐血!!是人话吗?
赵维却是没空搭理那两位,二人确实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但是现在还不是夸他们的时候。
不理王曹,看着张世杰,“太尉助我!”
赵维极是严肃,让张世杰顾不上对面那两人,扔了一句,“闭嘴!”
直视赵维,“宁王要待如何?”
王曹二人:“”
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们俩才是苦主儿啊我们招谁惹谁了?差点把命扔在这儿,你们特么居然就这么看着?
正在此时,赵维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要太尉领兵入宫!把老师救下来。”
王曹一听,更是不愤,隔门怒吼,“救他做甚?他不是挺能的吗?自救便是!”
这回,张世杰却是没反对二人之言,皱眉看着赵维。
“殿下确定?”也说了句,“救他做甚?”
只是太尉这句可不是仇怒之言,而是另有深意,“殿下可要想好了。”
“如今旧党骨干皆在宫中,民暴因它而起,一入宫中,这些人从半都活不了。”
“他们一死,旧党也就没了,即可疏解乱局又不至朝廷伤筋动骨。这是一劳永逸之举!”
“相爷百般谋划,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我们此时进宫,那相爷岂不是白废了苦心?”
话锋一转,“当然,到了这一步,相爷也是必死无疑。”
“可是”张世杰无比凝重,“吾等皆为社稷!若换张世杰有此控心之谋,世杰亦是义无反顾!”
张世杰说完,空气为之一凝
连对面的王曹二人也是沉默许久,说出一句,“相爷好担当啊吾辈之楷模矣!殿下还是不要意气用事了。”
话下之意,他们也认同张世杰的说讲,这时去救张简之,非明智之举。为了江山社稷也要忍痛。
然而,赵维却是缓缓摇头。
“你们错了,我非意气用事!更不是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才如此。”
“相反,若是不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有从师之德。换了别人,从一开始玉林斋时,我一定会马上阻止!!”
“维向天发誓,今天不管是谁困于敌阵,我都要去救!”
张世杰皱眉,“为什么?这是相爷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省了多少力气,避免了多少斗争?”
这是实话,换个角度看,如果旧党不是张简之在操控,如果不是他培植出一个吕洪生,那新旧之争,可远不止今日之般。只是抓了两个侍郎,烧了一条街那么简单。
到时大宋朝堂要经历怎样的震荡谁也预料不到!
可以说相爷不单单是把旧党带入了深渊,更大的功绩其实是用最小的代价,做成了最不可能的事!
对于张世杰的疑问,赵维一字一顿,“因为”
“为众人捧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社稷开路者,不可使其厄困于荆棘!”
“这是道理”
“道!理!懂吗!?”赵维吼道:“难道道理二字,不值得为其守护,为其付出更大的代价吗!?”
“我”
不光张世杰语塞,对面的王曹二人也说不出话来。
道理!是啊道理
这世间必需要有道理!这是原则,是法则!
足够大!
什么道理?社稷良臣不可辜负!
张简之可以为江山社稷牺牲自己,可是江山社稷若因为只牺牲一人很值得就放弃了良臣,那便是失了良心!
一个人没了良心可以被唾弃,一个国家要是没了良心。那也就离败亡不远了。
将来谁还敢为其舍身忘死?
“太尉两位侍郎”
“我们可以用一个人的命换大宋的前程,可是不是这个换法。良臣可以毙于沙场,可以死于劳国。但不能死在自己人认为值与不值的权衡之上!”
“否则,我们赢了旧党,却也输了道理。”
张世杰静静的听着,直勾勾的看着赵维,许久,“明白了”
“世杰全听殿下调遣!”
另一边,江钲走出殿前司,亦向政事堂赶去。
“老东西不能死啊你死了,让我们怎么有脸活。”
城外,赵昺一声令下,大军朝皇城赶去,正如他所说,“社稷良臣,不可辜负!”
只不过少年官家除了正义感爆棚,其实还是有点小心眼儿的。
小声对身边的李怀仁吩咐,“那什么一会入了皇城,要是两边还没打起来”
“你就假传圣旨!把旧党管事的多宰几个!”
李怀仁眼珠子都绿了,“假假假假假,假传圣旨?”
赵昺拍了拍李大官的肩膀,“放心!朕吩咐的你怕什么?最多追究下来,罚你吃些板子。”
“我”李怀仁想死!跟这么个官家,早晚让他玩死。
而赵昺见李怀仁不说话,只当他是答应了,贼兮兮一笑,“其实也不一定吃板子,民怨如此,总要抓几个替死平愤的嘛。”
李怀仁,“圣人那旧党平愤就好了呀,为什么要搭上奴婢呢?”
赵昺,“因为你和我亲呗。”
李怀仁:“”
民暴!
必始于不公,发于自救。
相爷一生权衡人心,钻研欲望。他太知道怎么把百姓变成暴民了。
也太知道古往今来,哪一场民暴不是始于正义,而终于兽欲!
说白了,无论是什么朝代,什么原因引起的暴乱,开始的诉求都是正义的。可是
人心难测啊。同样是无论什么朝代,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都是暴民成了吃人的野兽!无所不尽其极!
他们会摧毁冲锋路上所见到的每一个障碍!把每一个他们认为是欺负过他们,压迫过他们的人,拆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而这诺大的皇城之中,除了政事堂的旧党骨干,已经再没有一个多余的宣泄目标。
后果,可想而知。
更何况,相爷已经帮他们铺好了路,想法了泄愤的方法。
沈福海的作用可不光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简单
他同样是旧党和相爷的送葬人!
纵使沈福海心中一百个不愿,不想相爷就这么枉死局中。
可是相爷的话他不能不听!
一入皇城,沈福海冲在最前,径直奔向皇道两旁,宫舍之侧的铜缸水瓮。
那是皇城必备的救水储水。可是现在
里面是一缸一缸的火油!!
二话不说,指挥沈家人取油!然后直奔政事堂!!
相爷给他的命令是,到了政事堂,不要让百姓有任何与旧党对峙的机会!
直接煽动暴民点火,火烧政事堂!!
是的,相爷很清醒,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不用演了。
直接来!
不要给旧党任何翻盘的机会!否则,旧党又不傻,被几万人围住,还敢装硬吗?
还敢藐视民意吗?说不好一通巧舌如簧,再许下一些空头白话。就可能前功尽弃!
所以沈福海只要进来,那就是杀招!!
政事堂中,旧党众人,直到暴民已经冲到了政事堂门前,外墙已经开始冒起浓烟才将将反映过来。
登时大乱。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说一下哈,最多还有一到两章,这个段落就算写完了。
相爷会有一个意想不到,我认为最完美的结局。
不知道大伙能不能满意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