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三岁的时候,被季淮川送去了乡下。
美其名曰,要给孩子完整的童年。
季随很高兴,他早就想去看外公外婆了,可他又有些纠结,因为去乡下就见不到妈妈了。
不过爸爸许诺,一个月以后会接他回家,因为秋秋姨姨要和许叔叔结婚,需要他要去当花童。
一个月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于是,背上自己的小行囊,季随去了乡下。
彻底放飞了自我。
这天季随正在追鸡撵狗呢,没想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时刹不住脚步,撞到了对方的身上。
而他自己,也摔了一个屁股墩。
季随没哭,而是一骨碌爬了起来。
仰着头,看着陌生的叔叔,“对不起,刚才撞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很久没说话。
季随心里暗想,难道这位叔叔不会说话?
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探究。
一双大手落在他的头顶,季随听到对方说:“没关系,你刚才有没有摔疼?”
“我不疼。”
季随摇了摇头,男子汉不能说疼。
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陌生叔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季随。”
要是让爸爸知道自己和陌生人说话,肯定又要挨揍了。
季随一双小手背到身后,不由自主地捂了捂屁股,爸爸打人可疼了,不像奶奶和妈妈,每次都是吓唬人。
抱起脚边一脸懵逼的小狗狗,连忙往家里跑,刚才的事就当作没发生吧,希望爸爸不要知道。
进院子的时候,季随回头看了一眼,陌生叔叔还站在原地,见他回头,还对他挥了挥手,“快回家去吧,以后不要自己偷跑出来玩,很危险,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哦。”
季随觉得这个叔叔应该不是坏人。
正好这时候外婆在喊他,季随哒哒哒地跑进院子,“外婆,我在这。”
“你又偷偷跑出去了,外婆有没有告诉过你,外面有人贩子,被人抓走就回不来了。”
“外婆,我错了。”
季随奶声奶气地撒娇,文舒宛一点办法都没有,“再有下次,外婆可就要跟你爸爸告状了。”
“没有下次了。”季随学着大人的模样,指天发誓。
看着他比划的“耶”,文舒宛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孩子,最是调皮捣蛋,以后说不定会是个混世魔王。
也不知道遗传了谁,小鱼和淮川一个比一个沉稳,随随的性子,和他们夫妻是真不像。
“外婆,我饿了。”
“走,外婆给你烤蜂蜜蛋糕,你妈妈小时候最爱吃了。”
“那我要多吃点,在家的时候爸爸不准我吃太多甜食。”
小家伙不着痕迹地告状,惹得文舒宛啼笑皆非。
祖孙俩的说话声渐渐远去。
站在门口的人踌躇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没有跨进院子。
他的歉意,没人会稀罕。
小鱼和季淮川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至于他这个旧人,没必要“诈尸”。
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小鱼的孩子,和小时候的她一样可爱。
季随不想让爸爸知道他和陌生人说话的事,但爸爸还是知道了。
“明天就给我回南城,再这样招猫遛狗下去,你都成野人了。”
季随在乡下玩得正开心呢,哪里舍得回家,理直气壮地回:“一个月还没到,我不回去,爸爸,说话要言而有信。”
“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屏幕里,爸爸的脸色黑黢黢的,季随心里吐槽,这就是妈妈说的倚老卖老吧。
笑眯眯地回:“爸爸,我明天就回家。”
“嗯。”
对面的人挂断了视频电话。
季随张了张嘴,他还没和妈妈说话呢。
“外婆,爸爸真是个讨厌鬼,我可以换个爸爸吗?或者不要爸爸也行。”
这话把老两口整不会了,“爸爸就是爸爸,换不了,以后不可以再说这种话,你爸爸听了会难过。”
季随叹了一口气,“唉,爸爸脾气这么差,也就只有我愿意给他当儿子了。”
老两口不约而同地想,这小子怎么还有自恋的毛病?
因为一通电话,季随回了南城。
同时还把外公外婆也带回来了,过几天秋秋姨姨要结婚,外公外婆要出席婚礼的。
回家的第一天,季随一直黏着桑榆。
“妈妈,我好想你啊,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桑榆有些诧异,“你不是说过了三岁就是男子汉,不需要妈妈陪睡觉了吗?”
季随偷偷地瞥了一眼父亲,只要和妈妈在一起,爸爸肯定不会发脾气,他当然要黏着妈妈啊。
“妈妈,我今天不想当男子汉,想当小宝宝,可以吗?”
桑榆被儿子萌萌哒的模样逗笑了,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子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只要不是歪点子,她也乐于配合。
摸了摸季随细软的头发,“行,那今晚妈妈就陪你睡。”
季随得意地看了一眼父亲,今天没机会教训他了吧?
老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
洗过澡,正准备躺床上的季随被眼前的纸尿裤惊呆了。
“爸爸,这是要做什么?”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你不是要当小宝宝吗?当小宝宝是需要穿纸尿裤的,赶紧穿上。”
季随差点一蹦三尺高,奶凶奶凶道:“我都三岁了,怎么还可以纸尿裤!别人会笑话我的!”
“这可不是我逼你,是你自己说的要当小宝宝。”
如果当小宝宝就要穿纸尿裤,那么他坚决不当!
“我不当了。”
季随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爸爸就是不想让妈妈陪我睡。”
“你知道就好。”季淮川语气平淡,他还没跟臭小子算账呢,这崽崽倒是先耍起脾气了。
耍脾气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让老婆和他分房睡,这可能吗?
季随认真发问,“爸爸,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能自己睡觉吗?为什么每天都要我妈妈陪你?”
季淮川脸色一沉,用脚尖勾过来一条椅子,在季随对面坐下。
“我有没有说过,不准和陌生人说话?”
季随垂头丧气,难怪奶奶总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呢。
“爸爸,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偷偷溜出门,不该和陌生人说话。”
说到这,季随多了一丝底气,“我不小心撞到了人,所以和人家道歉,这应该没问题吧?”
桑榆刚进儿童房,就听到了这话。
“撞到了人肯定要道歉,这是毋庸置疑的。”
正准备问季随撞到了谁,季淮川突然站了起来,搂着桑榆的肩膀,“宝宝,时间很晚了,我们该睡觉了。”
“不是在教育儿子吗,还能半途而废?”
“我看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不用教育了。”
季随伸了伸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睁睁看着爸爸把妈妈扛走了。
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爸爸又跟他抢人了!
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就学不会自己睡觉呢!
越想越委屈,拿出自己的儿童手表给表哥打电话。
“随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季随吸了吸鼻子,“哥,我爸爸又欺负我了。”
傅寻有些哭笑不得,他平均三天就得接到一通告状电话,都没问缘由,直接说:“乖,你和哥告状也没用,我也不敢给你撑腰啊。”
“那我可以去投奔你吗,我不想在家了。”
季随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反正表哥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
他家那么大,以前和表哥住一起的老伯伯也去世了,自己去陪他正好合适。
“我明天就来,怎么样?”
傅寻一脑门黑线,突然想起一年前季随离家出走,害得老宅人仰马翻,到处找人,最后这小子居然躲在花园里睡大觉。
后来听舅妈说,小家伙腿短,走到花园走不动了,就在花丛里睡觉。
他人小,穿的衣服颜色还和植被相近,佣人来来往往,愣是没看到他。
捣蛋鬼他可不敢接手,不然肯定会被折磨死。
“乖哈,过几天哥回南城看你,到时候带你去骑马,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季随沉默了一下,“哥,你不喜欢我了。”
手指头戳了戳,挂断了电话。
他真是一颗小白菜。